夜里裴妆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总觉着现在的日子过得太顺遂，让她总感觉太不真实。
旁人或许不晓得，但是她和顾景鸿都明明白白地晓得，顾玄枫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现在人身在扶桑国，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日，便是倾国的大祸事。
因着要册封皇后，顾景鸿大赦天下，开恩科减赋税，举国欢腾，是晋国多少年来没有的盛事。
册封大典就定在太和殿外面的广场，那里足足有上百阶台阶，预示着晋朝百年盛世不衰败，文武百官皆分立在两侧。
裴妆一早便换上了礼服，顶着千斤重的头冠就像是肩上的担子一般沉重。
菱花镜中的女子眉眼飞扬，红唇热烈华美，衣着华贵端庄，一对金琉球耳坠子衬得脸颊愈发精致小巧，饶是谁都想不到她会是当年宫中出了名的肥妃。
“咱们娘娘真好看，皇上看了定然欢喜。”内务府刚送来的一等宫女翡翠笑着说，帮裴妆打理着鬓边碎发，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兰儿则在一旁吃着糕饼，她如今是梧桐宫的掌事宫女，已然开始摆官架子，颇有几分掌事的派头。
她啧了一声道：“那你是不知道，不管咱们娘娘什么样，皇上最钟爱的始终都是娘娘。”
即便是以前裴妆胖的像是个秤砣的时候，顾景鸿依旧十分心疼她，后宫中稍微年长一些的都知道。
裴妆却心道，他那是有求于自己，不然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啊。
“仔细想想，本宫进宫也有些年头，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裴妆低头拽着自己腰上的禁步，一时间想到了好多人，他们的面容便在自己面前转来转去，音容笑貌还如同往昔。
玉妃前阵子给她写了信来，说是回到母国后日子过得很舒坦，她父兄并没与因为她被遣送回来而责难她，反倒是让她自己挑选喜欢的夫婿，再不会逼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要是秋水还活着，现下她肯定高兴坏了，她那本《帝妃传》也可以有个圆满的结局。
大礼官从外面步入，对着裴妆施了一礼道：“吉时已到，还请娘娘随奴才前去太和殿外。”
“好，本宫这就出发。”裴妆伸出一只手，由兰儿扶着缓缓起身，她现在身上有千斤重，每一步走得都十分小心。
兰儿在后面时不时扯着她的衣摆，叮嘱道：“主子迈步子的时候千万小心些，别将自己绊倒。”
“你说这繁复的礼服是不是在提醒我，身为皇后也应该步步小心，谨言慎行。”裴妆随口道。
兰儿轻笑：“奴婢看主子就是太紧张，依照奴婢看，纯粹是为了显摆皇家有钱。”
没错，肯定是为了臭显摆。
太和殿外广场文武百官们已经在等候，裴妆看着声势浩大的场面，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下面的都是猪，绝对不能紧张。
乐师开始击鼓奏乐，裴妆便沿着中轴线上那条红绸缓缓走了过去，每经过一排大臣他们便跪下行礼，俨然像是触发了机关一般。
待裴妆走到百阶台阶下时，文武百官们已经尽数跪在地上。
顾景鸿站在台阶顶端，含笑看着裴妆，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其实早已迫不及待，只等着她快些上来，将凤印正式交到她的手中。
“前方战事急报！旁人速速退散！”
“主子小心！”兰儿慌忙扯着裴妆的胳膊，将她拉到一边，身边瞬间便有一阵疾风飞过。
来人是个士兵，他布甲破碎，浑身是血，手中高举着急报的棋子，从裴妆身边略过直奔顾景鸿而去。
所有人都晓得，前方急报要传，不管皇上在什么地方都是可以去的，所以即便是现在是封后大典，那个士兵还是直接冲到了顾景鸿面前。
顾景鸿望了一眼在下面的裴妆，皱着眉头对那士兵道：“报。”
“扶桑国大军已经攻破洛阳，现下直逼长安而来，领兵的……是叛贼顾玄枫！”
几乎是晴天霹雳一般，裴妆差点没有站稳，还是兰儿在后面托着她的腰才免于摔倒，而下面跪着的文武百官们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窃窃私语。
洛阳城离长安不过百里，要是从洛城一路来到长安不过昼夜间，当地驻军竟然如此无能，让敌军一路攻了下来。
只是才短短几日功夫，扶桑国的敌军怎么就从边境打了过来？
那士兵才刚说完，就已经力竭血枯昏迷倒地，他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才来到的这里，现下使命完成，便已然没了力气。
裴妆忙将自己的头冠取下，拽着裙子便奔了上去。
礼官在后面追着喊道：“大礼未成，娘娘这样做不合规矩！”
“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人命关天！”裴妆快步跑到那个士兵的身边替他把脉，又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万幸命是可以保住，但是这条腿怕是要废了，“快去将他带下去安置，务必要好生照料。”
顾景鸿则对着下面高声道：“镇南王信国公还有周将军，速速来御书房议事！”
他转过身时，深深地看着裴妆，眼中尽是愧疚。
“我明白，不怪你，去吧。”裴妆冲他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顾景鸿应该才是最焦虑的，裴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拖他的后腿，应该全力支持他才对，即便是她不会武功不能上阵杀敌，也可以在后面为他出谋划策。
“日后我一定补给你一个典礼。”顾景鸿言罢便立刻离开，直奔御书房而去。
裴妆看着广场下面的文武百官，吩咐下人请他们回去，今日的典礼取消。
“主子，现在怎么办？”兰儿来到裴妆的身边，担忧地看着她。本以为今日会是个好日子，谁曾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我们先回梧桐宫再说。”裴妆淡淡道。
兰儿一手抱着裴妆的头冠，一手搀扶着她，向梧桐宫走去。
一阵疾风吹过，将高台上本来铺设好的红幡吹得扬起，落在了地上，红幡上还写着“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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