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革的神情只是微动，转瞬一笑：“史侍中那边怎么说？”
韩微微笑：“你调高绍元来庆州，这步棋是走对了。高家虽然对你不好，在关中藩镇中名声却还不错，高绍元毕竟是北平郡王的长孙，史侍中对于你肯提携他很是满意，老头子留我在府上住了三天，临走的时候还要我提醒你，要提防北面的冯继业，那是头嗜血的狼羔子，喂不熟的。”
李文革笑了笑：“史侍中哪里是看得起高家，分明是看得起冯家。如今朝廷已经明确了我的封赠，大势所趋，老爷子怎会看不到？只不过留你吃上三天白饭，又结好了我，又向朝廷表了忠心。接下来的日子，便轮到我在庆州给他遮风挡雨，北面的那头狼羔子，自然也就交给我应付了……老侍中不是对高绍元很满意，实在是对我李文革很满意啊……”
韩微笑笑：“你能看明白这一层，倒也不笨。此番南行，也算观风，史侍中老了，不足为惧。那是个守着自家的几亩地过日子的庄稼汉心思，再没有其他的指望。但是宁州的张建武不同，此人正在盛年，功名心热切，眼看着你从一介白丁彗星跃起，羡慕嫉妒都是有的。他手下的军士孔武有力，我虽不懂观兵，却也能看得出这些兵吃得不错，怀仁，若你要北伐，此人只怕是你的一大威胁！”
李文革的目光回到了山川河流图上，延庆与灵州的冯家之间相隔崇山峻岭，几乎没有能够供大军行走的道路，而庆州宁州之间相距不过百里，乐蟠以南便进入宁州地界，一条南北官道相互贯通，骑兵一日，步兵三日之内可往还一遭。这么近的距离，也难怪韩微担心了。
而张建武的武勇能战，也并不是虚言，在真实的历史上，叶吉川厷本应败在他的手上。
想了半晌，李文革摇头：“张建武不是地方藩镇，我此刻职衔毕竟压他一头，他若趁我北伐之际来攻庆州，等同公然扯旗造反，且不说他有没有胆子这么做，即便是真的攻下了庆州，没有朝廷支持，他也无法立足！”
韩微轻轻摇头：“你说得虽然不错，但是那是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万一北面的冯继业有异动，他便可以支援庆州之名公开出兵，那时你纵然回兵，只怕嘴皮子仗也要打上一阵子。这是说不清的事情！还是要早做提防……”
李文革楞了一下：“只要北伐能够打赢，我回兵南来，难道以宁州的那点兵力，能够与我抗衡么？”
韩微盯着李文革的眼睛，淡淡问道：“怀仁以为一旦你占据了银夏四州之地，朝廷还能一如既往支持你么？”
……
“下官绥州刺史李光琇，拜见大王！”拓跋光琇一丝不苟地跪了下去，向着柴荣叩头行礼。
柴荣坐在上首，伸出右手虚扶了一下：“使君请起，不必多礼！”
拓跋光琇艰难地站起了身形，柴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李使君身上有病？”
拓跋光琇苦笑一声：“痼疾缠身多年，一直不曾痊愈！”
柴荣一面吩咐左右为拓跋光琇设座一面道：“我这王府虽然简陋，倒有陛下赏赐的两名御医随时看脉，稍后请他们为使君诊脉便是！”
拓跋光琇轻轻叹了一声：“多谢大王！”
柴荣笑笑：“西平王自家身体无恙，却派个病人出使京师，用人也忒狠了些！”
拓跋光琇苦笑着实话实说道：“化外蛮夷，不识天朝礼数，家叔也是无奈，派光琇前来，也为的是能够得朝廷谅解，消弭兵祸……”
柴荣点点头道：“西平王的表章我倒是看过了，不过孤王有一疑问，还要烦请李使君为我解惑！”
拓跋光琇点点头：“大王但请下问！”
柴荣问道：“西平王向京师递降表，为何不通过延州的李太保，反倒舍近求远，求助于灵州的冯留后？”
拓跋光琇轻轻叹道：“卑职若是取道延州，只怕至今还被软禁在边塞，不得进京面见大王呢！”
柴荣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李使君是对李太保不放心了？”
拓跋光琇抬眼看了柴荣一眼，毫不客气地道：“大王没有发觉么？关中局势，一向平衡，诸藩之间互不统属，却共尊王化，然而自延州的李文革异军突起以来，这个平衡已经不复存在，今日之关中，已经渐渐有重新恢复一统的迹象了……”
柴荣笑道：“这不是很好么？自唐以来，天下分崩离析久矣，生民苦于战乱，无论是当今陛下还是孤王，都惟愿天下能够早一日回复一统，乾坤混一，百姓黎庶才有安居乐业之时……”
拓跋光琇冷笑：“那要看，关中究竟是混一于朝廷还是混一于李文革……”
柴荣的脸色冷淡下来：“使君慎言，李文革是朝廷的右骁卫大将军，不是割据与朝廷分庭抗礼的藩王。这种离间构陷的伎俩，就不要在汴京拿出来惹人笑话了吧？”
拓跋光琇毫不气馁，神情诚恳地道：“大王请深思，李文革个人是否有异心，下官不敢妄言。不过天下大事，向来是时势造就英雄，一旦李文革在关中成了气候，其人又是前唐宗室之后，身份显赫，在关中一呼百应。到时候纵然他自家不愿割据，那些追随他征伐的士兵和臣僚们，难道还能够忍得住么？关中虽然人丁凋敝，八百里秦川却是当年的膏腴之地，帝业之资，关中若下，河西陇右之地，早晚重归李姓，到时候大王还能够稳坐汴京，做这半壁江山的偏安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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