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毓扶着蚩磊坐下，取出怀中金疮药，十分细致地倒在他流血的伤口上。
蚩磊感到一阵火烧般的痛，浑身颤抖。
她不顾他呲牙咧嘴，接过褒姒递来的白纱布和白棉，三下五去二裹住他腿上伤口，将白棉垫在出血处，止住溢出的血水。白纱布很快被血水洇红，蚩磊痛得发出颤音。
褒毓和云儿、褒姒借着夜色掩护，搀着他从后门出去，来在御马棚旁。褒毓毫不费力地牵出两匹黑马，扶着蚩磊上去，对惊恐不安的云儿褒姒亮出琼台宫腰牌：“放心！”
雪光清亮，映得宫城银装素裹。
二人打马离去的身影在雪地上渐渐模糊，雪光映亮褒姒兀立雪地的影子，风吹起鸾带嗖嗖生寒。
回到偏殿，褒姒看着云儿拿出床下的黑色夜行衣和仍在墙角的白袱，又揭了染血的床单、褥子，飞快地铰烂，点火烧了，将灰弄进壁炉。打开全部窗户，散出去满屋的胡焦味。
云儿扶着褒姒回到正殿，动作麻利地铺床，低声道：“小姐都冻坏了，快歇着吧。”
“睡不着，只怕狐眼万一得知大王不在宫里，如何是好？”褒姒脱去貂皮披麾和紫绫狐裘裙襦，换上缠枝梅花粉缎棉睡衣，抱膝坐在床上，忧心忡忡道。
云儿将绣着大红石榴的锦缎紫绫被拉好，欠身坐在床沿打着哈欠：
“谁都不会想到这层，请小姐安心歇息。”
看着云儿离去，褒姒依旧故我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望着门口，盼着褒毓速回，劫难般的情绪使她不得片刻安然。
直到东窗露出一抹微白，褒姒在困意袭击下爬在膝上打盹，梦到狐眼把琼台宫所有人押往斩桩，指着褒毓吼叫：“先杀了这个犬戎细作——”
褒姒被结结实实地绑着，对狐眼哭喊：“请杀我吧！她是褒侯的千金小姐。我才是细作。”
刀斧手却不管不顾，第一个砍掉了褒毓的头颅，鲜血洒满彩霞横飞的天空。
褒姒大哭：“啊——都是我害了你啊……”
却听褒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做噩梦了，他已安全离开。”
褒姒感觉胳膊被揪得生痛，睁开眼却见褒毓站在面前，朝她瞪着眼睛，斥道：
“你敢情是不要命了？你根本不该救他！”
褒姒从梦中惊醒，呆呆看着她高挺的鼻梁，凤眼褐瞳，细腻的皮肤，微黄的头发，淡黄的眉毛和密实的羽睫。
褒毓的红唇皓齿一张一翕：“冒着被砍头的危险，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简直疯了！”
褒姒望望紧闭的殿门，下床跪地，拉住褒毓手，仰头，如水明眸流泻愧疚、歉意、感激：
“姐姐，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见过他，他是个狭义之士，我替那位英雄拜谢你！”
褒毓气吁吁甩开她，转面窗外曙光，双眸凝寒：“我只是为救我们自己，不用哪个感激！也不管什么侠义不侠义！”
褒姒站起来，转到她面前，拉住她手：
“姐姐冷面热心，侠骨柔肠，世上罕见，褒姒佩服之极！”
褒毓不语，洒下一串冷笑出去，在涌进屋子的晨曦里，留给人一个模糊难辨的背影。
朝霞越窗倾泻在墨绿锦毯上，裹着瑶嫔颤抖的身子。她坐在冰冷的地上嚎啕大哭，几个宫娥跪在她身后悄悄抹泪。
她们的面前是翠缕僵硬的尸体，身上的冰渣逐渐融化，将墨绿的撒花锦毯洇湿了一大片。
申后带着兰妍、墨竹等一帮宫娥寺人进来，默默站在痛哭的瑶嫔身后，良久。
兰妍的声音清脆得像枝头黄鹂：“瑶娘娘，王后在这里呢！”
瑶嫔的哭声断断续续止住，转过僵冷的身子，匍匐在申后面前，颤抖的手抓住她殷洪如血的裙摆，嘶声泣语：“娘娘，臣妾只有这一个贴心侍婢，她突然就这样了。请娘娘与臣妾做主啊……”
申后的纯金后冠映着朝霞，光彩夺目。五彩銮佩，翠玉指环，银白指套，十锦绣彩鸾凤头靴。她弯腰拉着瑶嫔，深雕细刻的满目悲戚：“事情已经发生，请节哀顺变保重身子。”
瑶嫔喘息着，伏地不起，将悲哀、伤痛、怨恨等情绪憋回腹底，凄声哭诉：
“昨晚褒妃来看我，留给我碧玉萧，说是她家传之物。我不堪其重，命翠缕连夜送回去。不料翠缕一夜未归，今早起来，值班寺人就将她尸体送回来。臣妾进宫以来孤苦伶仃，就翠缕这一个贴心人，如今无端遭此横祸，求娘娘为我做主啊……”
申后被宫娥们扶着落座，命宫娥搀起瑶嫔，满面伤感语声悲沉：
“妹妹宫婢无端殒命，六宫惶恐，本宫甚悲！我一定要禀明大王，让内务府和慎刑寺介入调查此事。捕捉真凶，为翠缕申冤、报仇。望妹妹节哀、宽怀。”转面狐眼：“兰统领，本宫接到报案即命你彻查，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兰妍躬身抱拳：“娘娘，在下带人去了事发地点，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也没见打斗痕迹。或是这宫娥走路不慎，失足落水？”
瑶嫔闻言哭声大作：“不会的，断然不会失足落水。昨晚大雪，天寒地冻，她奉命去琼台宫送萧，何故绕那么远的道去清溪桥？如今她手里也不见了那短命的玉箫，必是被人诬害，抛尸桥下。翠缕，你好可怜啊……”哭得一咏三叹，摧心折肝，众人无不低头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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