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后激动地站起来，手顺着红色蟠龙殿柱无力下滑，哭红了眼，神情委屈、凄楚、无助：
“父亲大人，褒城二妖勾结虢石父、尹球等人，权势日重，志在图谋后位、储君，全然不把你女儿放在眼里。别说教训她们了，女儿如今连路都得绕着走。褒贵妃面瓜心奸，玉夫人特别的飞扬跋扈。若是杖毙她们，只怕君王怀恨，女儿后果不堪。”
申侯瞪着眼，不觉用力，将手中茶杯捏得粉碎，渣子纷纷落在撒花锦毯上。他习惯性耸了耸眉：“我儿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如今竟然惧怕褒城二妖至此？气煞老夫也！妖女侍宠逼迫君王，难道不是死罪？”警觉巡视门窗口，对着女儿低声道：“为父虽在申国，无一日不挂念镐京。宜臼知书达理武功飞进，如今受了挫折，将以前的缺点改了许多。我儿但将腰杆子直起来，行使后宫主权。一旦有何哗变，为父立即发兵镐京，以清君侧！昏庸的姬宫涅将褒晌削职、移调，导致褒家军覆灭。看他手里还有什么牌！”
申后闻言涨了精神，眸中一道明亮的光斑徐徐弥散出来。
琼台宫白栏红墙，屋顶琉璃瓦反射着阳光，透出一股华贵气息。
褒姒身穿织了金线的绢帛深紫裙，同色同质上襦。宫灯安静地洒在她的发髻、肩头。
她背向云儿站着，双肩绷得很紧，只听云儿道：“人们到处都在议论呢，说姬宫涅是个昏君，被褒姒那个祸水迷得晕头转向，无异于夏桀商纣。还有些话，奴婢真的不敢讲……”
云儿低着头，抠着手指甲，声音渐低，睫毛乱颤。
褒姒保持着背对的姿势，不肯转过面来：“说吧，我受过的诬蔑、诽谤还少吗？再多一千条又如何？逼迫君王烽火戏诸侯，千真万确，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云儿由于畏怯，结结巴巴道：“他们说……说……说小姐比妹喜、妲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褒姒身子趔趄几下，手抓紧大红帷幔，尽管有垫底，心还是沉入无底冰渊。
云儿继续道：“自从烽火戏诸侯，小姐笑过之后就更加沉闷了。你连梦里都哭喊呢，常常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冷汗。”
褒姒慢慢转身，伏向床上熟睡的儿子，泪落于儿子脸上：“伯服，你知道吗？自从烽火戏诸侯，母亲很怕，很怕……怕为娘作孽，会遭报应，怕咱们母子不得善终……”
抬头窗前，御养的雀儿鸣声欢畅，金钟饮水，玉碗食粟，怕是再也记不得风雨飘摇中的陋巢和昔日的伙伴。
褒姒幽然一声叹息，咽泪悲哽。
暮色昏沉，在天边翻卷的几片灰云，随着星辰的明亮逐渐黯淡下来。申后站在红木几案前，透过镂花窗看着梅蕊纷纷飘落，风拂过，香如故，残梦无痕。
狐眼站在她身边道：“娘娘，后宫都在议论纷纷……”
殿里熏香很浓，伴着挥之不去的愁恨。申后转面时感到后背被风吹着，凉透的感觉，面色苍冷：“本宫知道，是有关妖孽的议论。”
狐眼垂眸道：“大家都在说，妖女就是妖女，从来没人看到她笑过。但那一双勾魂眼端的厉害，把大王牢牢地勾住。她早也不笑晚也不笑，偏是在大王烽火戏诸侯后笑了……”
申后坐在紫檀椅上，凝重沉思，黯然神伤：“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狐眼走到她面前，抱拳道：“娘娘掌管后宫，就该拿出主子的威风来。何不就烽火戏诸侯一事审问妖妃？若她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拉出去杖毙！一了百了。”
3：
狐眼说着朝门外一挥手，从门口走进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后宫妃嫔，一齐跪下，像花儿撒了满地。
众佳丽异口同声请求：
“妖妃乱政，逼迫天子烽火戏诸侯，失去人心。王后若不处罚，后宫众人将争相效仿，国将不国！”
申后目光低转，流泻出无奈和悲怨，朝前探身，伸着臂道：
“天气寒冷，你们都跪着干嘛？快起来吧。”
妃嫔们齐声道：“娘娘若不处置妖妃，我等长跪不起。”
申后的心思在灯影里急转，面色流泻出愠怒，站起来，逼视她们：
“无论怎么说，那褒妃也是大王的至爱，为大王生了儿子。自她入宫，大王再没宠爱过其他妃嫔。大王对她宠爱至深，离不开她！你们要我处置她，难道就不考虑大王龙体？本宫幼承庭训，恪守妇德，宁愿清静无为，坚决不会忤逆大王。快起来吧！本宫知道你们心存善念，便不与你等计较。俗话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妖妃作恶多端为祸大周，一定会有天神惩处。如今天寒地冻，本宫又累又冷，你们也各自回宫歇息去吧。”
后宫妃嫔面面相觑，犹自不动。
赵嫔的瓜子脸凝寒，双挽手，扣于腹部，低头，缓声道：
“臣妾等人对妖妃深恶绝，只一心维护宫规，绝无忤逆大王王后之意，请王后娘娘赎罪。天寒地冻，娘娘早些歇息吧。”言毕，起身，伙同众妃嫔鱼贯而出。
料峭夜风将一大片寒意推进宫门，吹落三两片梅蕊，夹裹四五缕馨香。丹墀下，无数的花苞缀玉寒枝，映着灼灼宫灯，宛若铺陈的云锦，明媚、灿烂。
狐眼隔窗看着一大群妃嫔走远，各着丽装如鲜花之缤纷，不仅蹙眉：“娘娘，俗话说众怒难犯，何不撺掇众妃嫔共同请命剪除妖妃？就算惹得大王恼怒，法不责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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