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狭隘嫉妒，诅咒朕躬，勾结太子图谋不轨，愧为天下之母，孤王欲将她问罪。”
姬淑岱出班道：“王后乃天下之母，纵有失德，但不可问罪。”
虢石父微窥姬淑岱，耸肩，敛去笑意：“王后纵然不可问罪，但如果德不称位，可传旨废之；从后宫另择贤德母仪天下，实则万世之福！”
尹球奏道：“久闻褒贵妃贤德贞静，堪主中宫。”
虢石父复奏：“臣闻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太子避罪居申，此次又偷离禁地，私会其母，图谋不轨。既废其母，焉用其子？臣等愿扶伯服殿下为东宫，其母为中宫，实社稷之幸，万民之福！”
姬宫涅一瞬挺直脊背，面色庄严，命寺人王进宣旨：
“王后申氏，心胸狭窄，庸俗擅妒，华而不实，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着废为庶人，退入飞霜殿。另废太子宜臼为庶人……”
姬淑岱额头青筋暴涨，语声激愤：“大王，王后乃天下之母，不可轻废啊！请大王收回成命！”
姬宫涅手臂猛地一挥：“孤心意已决，你不要说了！”谕令群臣：“反对孤王者乃太子、王后同党，治以重罪！”又低头拟册褒贵妃为王后、立伯服为太子的谕旨。
司礼宦官宣旨已毕，文武百官俯身下跪。
褒姒青紫轧边火狐狸毛披麾，内着大红团凤礼服，摆裙上金丝线密实地绣着万字不到头的花纹。十二金凤华冠，垂着金银丝络，面前荡着金色薄纱。她拉着伯服从帘后走出，母子二人被两个宫娥扶着，跪地谢恩，一步步走上亮得照见人影的玉阶。耳旁，一阵阵山崩海啸似的欢呼震动心神，又有浑厚悠扬的钟声澹澹荡荡。
姬宫涅迎着褒姒伯服站起来，和煦春风一般的笑，让她有些颤栗，心怦怦像要蹦出胸膛。伯服欢天喜地的表情，左手被母亲拉着，伸出右手，轻轻与父亲相握。
一家三口紧紧握住手，一步一步坚实地拾阶而上。
褒姒缓缓落座，看着匍匐在面前的文物百官，回思从小到大所经折辱，轻轻擦去夺眶而出的热泪。
她面前是金漆御案上端放着朱漆描金盒，内放玉版金册，共十二页，均以金字缀写，另有王后宝印，也由赤金所铸，四寸高，一寸见方，龙凤纹钮交叠。
大礼已毕，姬宫涅拉着褒姒母子退出，朝臣们喧哗的议论挤走了在门口徘徊的寒流。
日落黄昏。申侯府邸已陷入沉寂，书房里的通明烛火照亮废太子宜臼满脸的义愤填膺，
他拔剑在手，跪地哭道：“外爷，你就赐孙儿三千兵马吧，我要进京杀了褒城二妖！”
申侯脸上松弛的皱纹被耸动的眉毛带动，朝宜臼翻翻惺忪的眼皮：“凡事有谋则立，无谋则废！你这样无异于谋反，将坏了外公大计！赶快起来说话。”
宜臼被申侯搀着站起来，烛火亮光晃动，灿灿光晕落于他肩头，照得他被愤怒填满的双目熠熠生辉：“孙儿不想窝囊地活着，孙儿要为我们母子争口气，即便死，也死得其所！”
烛光映着申侯坐在椅子上的消瘦身子，他目光凝重，刀一般冷硬的手臂指着宜臼：
“轻诺生死，不是人君所为！你得记住，你将来要继承大周社稷，得有人君的气度。”
宜臼闻听，暗淡已久的眼神渐渐明亮，嘴角有笑纹铺展开来，朗朗双目蕴满斗志：
“孙儿无知，但凭外公做主！”
申侯点头，双睛里有火花闪动，低头咳了两声：“文房四宝伺候，本侯要上书大王。”
宜臼代书僮拿了文房四宝上来，摆于书案，看着申侯伏案刻成竹简奏折：
……大王不念昔日扶助之恩，逐太子，废王后，既伤夫妇之情，又害父子之义。昔日桀王宠妹喜而亡夏，纣王幸妲己而亡商。大王宠信褒姒，废嫡立庶，任用奸佞，烽火戏诸侯，桀纣之事，复见于今；夏商之祸，不在异日！万望大王收回成命，或可免除亡国之灾也！”
申侯书毕，命宜臼诵念。宜臼看着满脸丘壑的外公，明朗目光里有疑虑激荡：
“外公这奏折，直抒胸臆直中时弊，好则好矣，但以孙儿眼光看来，却有些不讲策略、不避嫌疑。我父王会认为你一味斥责他，在向他挑衅。万一被他疑为谋反，我们将如何应对？”
申侯面色如故，拳头在书案上一捶：“宜臼你不懂！不言辞激烈不足以动天子之情。”
3：
回廊里的风卷起雪蕊，携来阵阵酷寒，几个宫娥寺人各自缩肩挽手伫立。御书房铺着拜毯锦褥，插着梅花放着水果，彩灯氤氲。
姬宫涅正和虢石父议事，王进递上奏折，禀道：“大王，申国来的加急文书。”
“哦？快呈上来。”姬宫涅接过竹简，目流疑惑看毕，怒火烧得他满面通红，霍然而起：
“申伯这老匹夫，居功自傲，一派胡言！竟敢把大周王朝比作夏商，把孤王比作桀纣二王，把褒后比作妹喜妲己！”
虢石父在烛火里耸肩眯眼，奏道：“自从太子被逐申国，申侯便心怀怨恨。今太子申后
被废，他更是怨气冲天。为人臣者，敢用如此过激之言挑衅人主，申伯目的已很明显。”
姬宫涅胸中激流咆哮，颓然跌入御座，紧握双拳，语调沉缓冷静：“你是说，他要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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