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讼师像是想到了什么梦地一惊，诧异地望向李贺，暗道：难道……他竟然……不，这不可能，这么多人他又要怎么……
还没等王讼师将李贺真正的用意理明白，李贺便突然又开道：“既如此，若我要求证人上公堂来当面对质想必王讼师必不会反对了？”
李贺的反问以及那像是笃定了什么般的眼神愈发扩大了王讼师心中的不安，隐隐约约他觉得自己这一次似乎是真的轻敌了，更确切地说，他小看了李贺对顾小娣的执着。
尽管心中多少明白事情可能朝着最不利的方向发展了，但眼下这个时候王讼师却无法说出反对的话来，只能咬咬牙低沉道：“当然。”
依李贺所要求，王戴仁让官差去将为王讼师提供证词之人全部都带到了公堂之上。
在等待证人到来的这段时间，顾小娣的心隐约也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原本笃定而自信的事情在李贺那胸有成竹的表情的注视下变得开始摇摆和慌乱。
毕竟是曾经共同生活过的人，顾小娣实在太清楚不过，当李贺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绝对不单单只是在唬人，这说明眼下所有事情的发展都全然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他才会如此淡然而自信。
难道……顾小娣心中猛地也想起了那最坏的结果，她不自觉地将视线望向另一边的王讼师，却发现王讼师此刻的表情阴沉得可怕，她甚至感觉自己好像能够听到对方因为压抑着什么强烈的情绪而产生的浓重的呼吸声。
当然，这只不过是顾小娣的错觉，就她同王讼师两人相隔的距离她压根不可能真的听得到王讼师的呼吸声。
但这也正说明了此刻王讼师身边的气氛压抑得可怕，甚至让顾小娣不自觉地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本还存有一份希望的顾小娣在发现王讼师的异常一种瞬间感觉天地都要塌了下来，她身形一晃，踉跄着向后缓缓退了一小步。
别人或许没有留意到顾小娣这个细微的小动作，但一直用余光留意着顾小娣的一举一动的李贺却将顾小娣神色间逐一的变化以及她最后那个近乎失魂落魄的表情全部都收进了眼底。
旋即李贺便笑了起来，寻思道：原来……她这么快就发现了？还真是可惜，我还想等下看到她脸上出现更多精彩的表情呢，不过……这样才是令我感兴趣的顾小娣，不是吗？
尽管顾小娣已经隐约从李贺和王讼师截然不同的表现中猜到了事情可能发生了不好的变故，可真正等到她听见那些被找来的证人突然全部众口一致表示自己其实记得并不清楚有些分辨不出来究竟自己平时买的是鱼干还是卤鱼干的时候，顾小娣还是感受到了全身如坠冰窖般的感觉，瞬间惨白了脸。
而顾永福和金氏是早已经被突然逆转的境况给震得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了，脸色灰白，目瞪口呆。
就连坐在公堂之上的王戴仁也都没有预料到事态如此的发展，但旋即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目光深沉地望向李贺，狠狠地皱了下眉。
其实，王讼师不但是个优秀的讼师，也同王戴仁有些交情，他们是的父亲是亲兄弟，所以他们其实是堂兄弟的关系。
对于自己这个堂弟的性子王戴仁很清楚，他知道他绝对不是那种会为了赢得辩护而伪造证词之人。
既然证词都是真的，那么眼下突然发生这样的逆转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堂下这些证人在写下那些证词之后又遭遇了什么事情，而这件事情正是令他们改口说出与先前的证词完全不同的证言的关键。
在场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无疑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贺。
如果李贺是清白的，那么他当然没有必要这么做，除非……金氏等人被冤枉一事其实是真的，而真正陷害他们的人便就是站在这里的原告李贺。
认知到这个事实的王戴仁一下子变得心情沉重起来。
因为这个“事实”只是源自于他的一个揣测，他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甚至，依照目前所得到的证据，他还必须要判金氏等人的罪。
沉吟了许久，王戴仁才终做出判决，惊堂木用一拍，沉声道：“由于证人言论前后矛盾，与证词所述不符，所以本官现在判定新证词无效，维持原判。根据原判，金氏等人需向李老爷赔偿赔款五百两，限半月内付清。另因为金氏等人不守信用，罚其不得再在合方镇摆摊卖菜。”
“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了不是吗？早就知道……”从公堂出来的顾小娣失神地喃喃道。她此刻的耳边仍旧还在不断回响着方才公堂之上那些证人闪烁其词的证言：
我……其实我记得并不是很清楚……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更何况我最近也没有买过鱼干，所以不大记得味道了……
都是鱼干，我分不太清楚，也许是鱼干也许……是卤鱼干吧……
顾小娣忽然就笑了起来，“什么记不清楚，什么分辨不清，分明……”
是啊，分明都在撒谎。
明明王讼师去找他们的时候他们所说的证词是那样的肯定。
可顾小娣却无力去怪责那些人。
她很清楚李贺在合方镇的势力，那些证人也不过都是普通人，他们根本无力与李贺对抗，不管李贺究竟对他们使用的是威逼还是利诱，顾小娣都没有资格去批判别人什么，因为人都是自私的，顾小娣也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为了自己和家人而牺牲别人，所以那些人选择顺从李贺而改变证词的做法虽然有错但顾小娣却无从生恨。
真正让她感到痛恨的是李贺。
一想到这里，顾小娣眼中突然迸裂出一股浓烈而炙热的恨意，来势汹涌，不容遏制，也不想遏制。
若说从前的顾小娣只想远远地避开李贺，从此与他老死不相往来，那么此刻的顾小娣一心想着的就是如何才能够报仇雪恨了。
在她自前一世的噩梦中清醒之际她都不曾对李贺有过如此执着的恨，而此刻她却恨不能将李贺踩在自己的脚下就如同他曾经对她做过的一样狠狠地践踏他的人生，让他好好感受一下被人抛弃、被人凌辱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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