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鸾,你怎么了?”他摸索着唤她。
手似乎触到什么湿热的液体。他心一颤,抬起手,稀薄月光下,只见一片湿粘,分不清是血是水……
他惊得大呼起来,不料却无人答应。他顾不得许多,将墨鸾简单安置下,又唤殿中值守的两名小婢,仍是唤不醒,急怒时,当下随手抓了枚枕头砸过去。
玉枕落地,一阵破碎脆响。
两名小婢这才迷糊着醒来,骇得慌忙爬去点灯,又奔走喊人。
灯火亮起,只见墨鸾躺在榻上,显是已昏迷过去,身下一滩湿痕,乍看与清水无异,细瞧时依稀竟有些血色。
“啊呀!这……这只怕是穿水了!”当职奉御只看了一眼,立时惊呼。
此言甫出,殿中诸人顿时慌起来。李晗也慌得怔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传诏尚药、医婆与稳婆。
不曾想,那稳婆到了殿却吓得连连叩首谢罪:“妃主她晕过去了,掐人中也不醒,熏香也不醒,这……这要怎么生?”
“你问朕怎么生?”李晗大怒,抬脚便要踹人。
“陛下!”那尚药慌忙将之拦住,急道,“陛下息怒,还是快传御医吧。妃主气息脉象均走微弱,胎动也走弱了,耽搁下去,怕是凶险呐。”
“妃主产子,怎么传御医?”大常侍韩全下意识驳了一句。
“顾不得了,先救人命要紧。”李晗急得浑身冷汗热汗一起下,摆手就将韩全往外赶,“你亲自去,快去将钟御医请来!”
韩全领了命,撒腿就往外奔。
宫女们在里头看护,李晗也不敢多看,只得闷头在门口打转,侍人捧了水来请他洗手,他也没心思,只浸了浸,连帕子也不要,随便在身上抹了,心下乱成一团。
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他睡得迷迷糊糊地,忽然听见墨鸾大喊,猛惊醒过来,除了瞧见她晕倒,别的什么也没瞧见。
不多时,瞧见韩全领着钟秉烛赶来,他已没什么气力多话了,只一个劲儿将钟秉烛往里让。
谁料钟秉烛取了针,分别在墨鸾人中、涌泉等穴施下后,墨鸾仍是不醒。
他又在别几处穴位施针,不时查看墨鸾反应,均是受效甚微。
“究竟怎样了?”李晗忍不住凑上前来询问,因为焦急而不断扯着袖口领口,几乎要将之全扯烂了。
钟秉烛也不向李晗施礼,只是仔细查看墨鸾气色,号她脉象,一面道:“妃主脉息虚弱紊乱,恐怕是受了什么大惊吓,才引致晕厥早产。施针不能将之唤醒,也无法催动宫缩,为今之计,只有替妃主坼剖产子。”
“坼剖……”李晗将这两个字复念一遍,呆了好一会儿,忽然浑身一震,“你说什么?”他眸光一涨,难以置信地又问一次。
钟秉烛这才抬起头来看了李晗一眼,又道:“坼剖产子。就是用刀——”
未待钟秉烛解释完,李晗已几乎是吼了出来:“坼剖!把人坼膛剖肚还能活么?”他怒瞪着钟秉烛,咬牙切齿,几欲睚眦崩裂,恨不能立时将之拖出宫门乱棍打死。
钟秉烛却似早有预料般轻笑了一笑。“不剖不也是个死么。”他从随身医箱中取出一支脚炉架好,点了火,将一壶酒倒进小锅里架上去烧了,待到酒沸腾足时,又取出一把尖刀来,放进酒里煮,一面从容道,“情势威迫,臣只能与陛下说,坼剖产子,尚有一线生机,但若是不作为,现在就可以预备后事了。”
他说得十分平静,俨然已下判词。
李晗怔怔得,仿佛魂魄尽失一般,应不出半句话来。
钟秉烛也不顾他,兀自取了银花甘草来煮水,又将一样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架在火上烧煮。
好一会儿,才听见李晗干涩轻问:“这事你从前可做成过?”
钟秉烛答的十分干脆:“没做过。只在书上看过。”
“你……!”李晗一口气顶在胸口,拳也不禁攥得紧了。
钟秉烛已开始将宫人们请开。“陛下,坼剖产子在前人典籍中确有记载,并非臣胡乱妄言。”他泰然道,“臣愿以性命相抵,成则生,败则死。不知陛下有没有魄力下这个决心?”
李晗又是大震,目光下意识向帷帐中转去。
帐中女子双眼紧闭,牙关紧咬,竟已是静无声息。榻角叠放着的素罗巾方才绣了一半,忙乱中,尚未顾得上取走……
他盯着墨鸾静看一会儿,只觉得双眼涨痛,终于颓然转身。“朕真盼你长命百岁。”他对钟秉烛抛下这话,头也不敢回地逃出门去,才出殿,便浑身无力地坐在台阶上,全然不顾形象地抱住了脑袋,任谁来劝说拉扯,也再挪不动半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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