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等雅事实在是引人神往。可在这金梁城里, 谁都知晓它内在的颜如玉可是实打实的真人挂牌营业的。
熏怜的手指纤细，圆润, 在指甲尖上还有丁点的金粉点缀成了桃花的模样，与她这个人一样，端是俏皮中带着青涩粉啄。她正在弹奏曲子, 半个时辰之前她还在用琵琶, 之后她已经换了古筝。至于一个时辰之前，她是吹奏玉笛。
“回雪凌波游洛浦，遇陈王。婉约娉婷工语笑, 侍兰房。”缠绵悱恻的曲子由着十多岁的少女吟唱出来, 用情不足, 缠绵也谈不上。她已经十分干渴，可不敢去碰那近在咫尺的茶壶, 张口又唱了一句：“芙蓉绮帐还开掩, 翡翠珠被烂齐光。”小心地转着眸子，瞥到主位下的少年, 微显委屈。
少年十一二岁，瞧着面白如玉, 端坐成松。一身捻青丝敞襟广袖罩衫，内里的白绸银竹深衣，腰间窄带上坠着青玉, 俨然规规矩矩的样子, 让伺候的小女童侧目非常。
他跪坐甚久, 双腿早就麻木了，可面上不显，只偷偷给了少女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凑前两步，给主位上的男子斟了一杯酒。
“爹，你今日怎的有闲空来了这里？要是被无关之人瞧见了，少不得又去了娘亲面前一顿唠叨。”
“嗯。”
少年将酒杯恭送到男子手中，接着道：“娘亲最近身上瞧着不大舒坦，可是又有什么烦心事？”
男子瞥他一眼：“你说呢？”
少年干笑了笑，低头思忖半响，方道：“娘亲知晓我来了此处？今日是特意让爹爹来瞧瞧？”
男人嗯了声，招手对着那熏怜道：“过来。”
少年稍显焦躁的唤了他一声爹，男子挑眉，睥睨着他：“怎么？我付了银子还不准让人伺候喝酒？要知道，我们唐家可从来没有给人白赚银子的习惯。做什么行当，就要知晓这行当的规矩。入了这颜如玉，我是贵客，她是歌女。你一个陪客，心疼什么。”
熏怜瞧着这两父子的样子，放下了古筝，半跪着一路行到男子的右边，替两人斟上了酒。唐瑾自己端起一杯，对着她温和的笑了笑，喝了干净。唐烆面前那一杯，却是熏怜亲自送到了他面前。
唐烆不动，他只是盯着对方那双手：“你说你是被父母给卖进楼里来的？家中你是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熏怜偷眼瞧了对方一眼，只觉得利光太盛，又怯弱地垂下头去：“是。”
唐烆继续问：“以前在家中可是要做家务等事的？家中靠着什么为生？为何要卖了你，卖了多少银钱？自从你的初夜竞价之后，可有再接客？除了唱歌弹曲子还会做什么？瑾儿只说你们两情相悦。这也过了三年了，你对他又是如何看待的？可有考虑过以后要如何？”
“回爷的话，怜儿家中只有三分地，父亲全都用来种了庄稼，娘亲织布，弟弟还小，只会耍儿。当初卖我来此，实在是家里撑不住了，养不活，收了妈妈三两银子。三年之前，奴家自从唐公子拍下来……之后，就一直未曾接客。唱歌弹曲子都是妈妈让人教得，奴家并不是很精通。”说着，头就低了下去，面颊红彤一片。又小心翼翼偷瞧了唐瑾一眼，获得了些许勇气才接着道：“至于之后，奴家只想伺候好唐公子，不需要什么名分，做牛做马也成，只求爷不让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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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蜀玉抖了抖手中那张卖身契，“你们父子就联合一起将她给买了回来？”
唐烆在一旁核对帐薄，好像蜀玉的话中根本没有询问他的意思。娶了这位娘子多年，他深感母老虎的胡须不是那么好顺的，既然是儿子的事情那就让儿子去看着办吧，做爹的总是要让儿子多锻炼锻炼不是。
唐瑾静静等了一会儿，瞧着自家爹爹八风不动，也就知晓老爹这一次没有替他出头的意思。本就是了嘛，由着儿子买了这个青楼女子已经是破格了，没道理还来替他被黑锅。蜀玉的怒气，两父子历来都不敢领教。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不由得讪笑，道：“娘，这银子都是从儿子的账上支出的，没有动家里一个铜板。”
蜀玉‘哦’了声，轻笑：“原来，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话真的没错。”儿子长大了，知道要娶亲了，也知道逛窑子了，还知道买了头牌来做添房了，不错嘛，长大了，翅膀硬了，威风了，知道先斩后奏了。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让蜀玉反对呢！
她敲打唐烆面前的桌子，心里一肚子火，还笑道：“儿子这是要与我们分家呢，你怎么看？”
唐瑾一惊，阻拦道：“娘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蜀玉将那卖身契随意的丢在桌上，接过丫鬟递送来的药喝了一口，才道：“你自己说了银子是在自己的账上拿的，意思就是那女子是你的人。这你的人跟我没有关系，跟唐家上上下下的所有人也都没有关系。你现今拿着这卖身契来，不就是告诉为娘的最好识相点不要越界了，否则惹恼了你就会对我不客气。”她一瞪，“你这不是摆明了要跟父母脱离了么，分家这不是迟早的事情。索性，我也不碍着你了，分就分吧，早分早清静，你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也不过问了。省得被嫌动嫌西说碍着儿子的终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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