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他的手朝向的是那位年纪稍大些的中年美妇。两三句话入耳，微凉对几人的关系立时心中有数。外面的三位，恐怕董事长的老婆，和他老婆的弟弟妹妹。
那么，算外戚喽？外戚专权？
“你们又有把姑姑放在眼里么？！”北月孟义冷笑，侧开半边的身体让出空间，好像担心外面的人看不清楚她的存在。不过季微凉更多感觉到的不是他的尊重，而是擅自将他自己和她划为同一阵营。并把她当作大佛似的，抬出去镇压胡乱蹦跶的小妖，给他撑腰撑面子。
外面那个男人愣住，大概未曾料想这么一个年级轻轻的女人就是什么姑姑。他则紧接着语气稍敛些，慎重不少地劝道：“你们快先回去，别来这里叨扰。我叙完旧也马上走。有什么话我们家里再谈。”
那人晃回神，明显要说什么的。董事长的老婆在这时拦住了他，而她走上前两步，像是要近距离仔细点瞧她的面容。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任游客观赏，她蹙起眉心，将不悦清楚地摆放在脸上。
北月孟义察言观色：“对不起姑姑，他们马上就离开！”道完歉他望向的女人，语气比先前平和许多。好言相劝道：“大嫂，你们先回去，如果想见姑姑，另外找个时间再过来，现在别打扰她休息。”
中年妇女尚未从不可思议中晃回神，喃喃：“她真是姑姑……”
“大嫂你说胡话了，这还有假的？”他皱眉，继而挥手示意他自己带来的人，“快送大奶奶回家。”
“回什么回？”她的弟弟不服气了，“北月孟义，你先讲清楚你来这里做什么？突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说是姑奶奶就是姑奶奶了？”
他的火头明显也被挑起来了，但还算理智。冷冷一哼，不直接怼他，而是问董事长的老婆。“大嫂，不要怪我没提醒你，有些分寸还是要把握好。我们内部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划脚？我们的血脉血统，又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在这里质疑？！”用足了气，尤其最后一句格外掷地。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忽地有人在说“警察来了”。季微凉眉心蹙更甚，烦不胜烦。北月孟义已是微微一怔，愈发羞愧地再道歉：“对不起姑姑，我马上去处理！”
说着匆匆忙忙下车去，虽然这里是洛城，但不管怎样自己在病依旧是个悬案的失踪者。她下意识地便对警察敏感而抗拒，打算先避回卧室里。但听外面有把女人的嗓音在戏谑：“你们姓北月的，今天这是又在玩哪一出？”
甚是耳熟，她不禁驻足。视野范围内，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察拨开原本对峙的两方人马出现，走在前面的女警察短发利爽，身形高挑苗条。肤色略黑，眉毛英气勃勃，眼睛清亮有神。此时边慢悠悠地迈步而来，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手中敲打警棍，俨然在彰显警察的威严。
“聚众斗殴么你们这是？”方海乔语气闲闲，半是调侃半是讥嘲。“你们不是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们的老宅，今天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罕见得很，集体出来遛僵尸么？”
随即她似刚瞧见董事长的老婆，微露讶色：“哟，这不是董事长夫人？真荣幸，失敬失敬！”说罢，她的视线才往季微凉所在的窗口扫射过来。她一时未躲，顿时隔着段距离与她对上双眸。非常明显的，对方也怔了怔。
“方警官，误会误会，全是误会。”北月孟义从房车里下去，迎上方海乔。
季微凉没有什么特殊表情地挪开目光离开窗口，回房间前瞥了眼心腹：“关了窗户吧，我遇到熟人了。有没有所谓，你们看着办。”
确实忘记了，忘记了方海乔也是洛城人，但她怎么成了警察？
…………
外面的闹剧如何收场的她未去搭理，独自在房间里抄写十多分钟的经书之后门被叩响。她重新出去，暮色四合，沙滩上的人全都不见了，包括北月孟义自己带来的人。但他还在，驻足在客厅及餐厅的门道上，朝她和善地笑：“姑姑。”
“……”
很想要他改掉称谓，她想不出该让他换成其他什么，只能先忍受着。“姑奶奶，屈尊移步和二老爷叙个旧吧。”一旁的心腹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敬得不像话，微凉觉得就差没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以老佛爷的姿态自居了。
转眸她看过去，朝客厅行去，必然是北月漓的要求。“姑姑，”他立于门边迎接她，看她率先在沙发里落座，他却没动弹。讲规矩？她会意，启唇：“你也坐吧。”
“谢谢姑姑，”北月孟义似叫上瘾了，开口闭口都有。心腹只给她倒好一杯水就站到她的身后，他也不尴尬，向她道歉方才的事：“对不住姑姑，我大嫂她最近因为大哥的病情心力交瘁。神经脆弱，受她娘家人怂恿。”
微凉不语，端起水杯呡一口润了润嗓子，不疾不徐地问：“找我什么事？”他正襟危坐：“和姑姑商量，迎您回去的事宜。”
“我为什么要回去？”她放下水杯。“姑姑说笑呢，”北月孟义进一步正色。“咱们传承百年，不能断在我大哥手里。”
她轻飘飘掀眼皮子：“你大哥病得很重？”
“是，”他点头，“一直在医院里吊着最后一口气。指不定什么时候，说走就走了。”
“什么病？”
“胃癌，”他补充，“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治不好。”
又是癌症，不由记起远在滨城医院里的钱多宝。微垂一下眼帘，她瞥他：“那也轮不到我。”他略有狐疑：“姑姑不晓得我们现在的情况？”
“我为什么会清楚？”她冷漠脸。
北月孟义转了转眼珠子，自行想通了什么似的，愧色道：“姑姑和姑奶奶受苦了，有所怨憎是应该的。不过您既然愿意不计前嫌回来，必然是深明大义的。那些事是我大哥为了稳固他的家主之位的个人行为，与整个家族无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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