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笙微微叹了一声,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从皇子府出去后,他依然是尊贵的九皇子,她依然是户部小官家不受宠的女儿,仅此而已,要说纠葛,那也只是九皇子和杨家表哥交好罢了,与她,毫无干系。
忖着时间,江笙猜测赵靖已经用完了饭,这才转过头。四目相对,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脸红了。
赵靖慌忙掩饰,端起碗来吸呼吸呼吃饭。江笙垂下眼帘,静默不动。
“我,我用完了。”
江笙收拾好碗筷,收拾好食盒,正要提起食盒,赵靖的手却抓住了食盒的把手。
“阿蛮,你这一走,我,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九爷切莫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若让外人听到,江三难做人。九爷若无事,江三告退。”
“不,阿蛮,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心里还有事,我心里也有疑问。阿蛮,现在你很清醒,我也很清醒。我们好好坐下说说话,我坐这里,你坐那里,就一小会儿,一会儿让郭同送你们回去,好吗?”
赵靖的语气中透着无数的恳求,江笙抬眼,有些气馁,刚刚坚定的堤坝,被赵靖恳求的语气冲的一溃千里。
江笙坐在赵靖的对面,微垂着头。
“我不问你的事,我就问豫王当政后,百姓如何?我大周朝如何?”
江笙慢慢抬起头,看着赵靖的眼睛,他的眼睛非常明亮,非常清明,也非常坚定。
“景昌十八年,皇上的身体时好时坏。五月,山东出匪患,鲁王被指认是匪首,鲁王逃出京城,逃往山东。还不到山东,就被叛军拥立为首领,打的旗号是‘清君侧、除奸佞’,朝中有人反对豫王,有人支持豫王。我父亲那时候勉强能参加大朝会,回家后把朝堂上的乱象说得清清楚楚。皇上已经不再理政,朝堂上都是豫王和左相右相还有六部尚书说话,最后李相提议,拱卫京师的西大营出兵,燕王为帅,前去平叛。李相的意思,燕王素来和鲁王走的近,由燕王出面安抚鲁王更好。可是谁也没想到,燕王率大军还没到山东境内,就遇袭了。”
赵靖倒了一杯水,端给江笙,江笙没有客气,端起来喝了几口,继续道。
“我父亲说,燕王本就不是带兵的料,这是赶鸭子上架。后来,燕王和鲁王在河北和山东交界相遇,两军交战,燕王不敌,失去一臂后仓皇逃回京城。西大营的两万精兵被扔在了外面。可是鲁王虽胜,却当夜暴毙。两军都没有了首领,一团混战。后来竟然演变成四处烧杀抢掠。”
赵靖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兄长们会自相残杀到这地步。
“诚王上金殿把豫王臭骂一顿,自己出城收拢残兵,历时半年总算是平定了局势。”
赵靖给江笙的茶杯续水,江笙这次是一饮而尽。
“十八年十月,皇上殡天。豫王继位,次年改景昌为景盛。景盛二年,他唯一的儿子从御花园假山上摔下来,成了痴傻。他开始大肆扩充后宫,然而奇怪的是后宫没有人怀孕,更没有人生下孩子。”
“啊——”
赵靖手一抖,水洒到手上,但他丝毫没有觉得。
“你继续说。”
“景盛三年夏,北戎使团进京,说是和大周和谈,年年向大周进贡,和大周永结同好,同时向我朝求亲,求娶一位公主。豫王和群臣商议,因后宫中已经没有适龄公主,有人建议在宗室中找寻适龄女子,封以公主称号,远嫁北戎。”
赵靖脸色凝重,他是极力反对和亲的,北戎就是喂不熟的狼,根本不值得交好。对于北戎,只能打,大伯说的对,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王。北戎人只有被打怕了,才会俯首称臣。像这种故意来谈和,定然是包藏祸心。
“他们选中了谁?”
“诚王的小郡主。”
“什么?”
赵靖豁然起身,小汤圆?这些人竟然想把小汤圆送给北戎,这些懦夫,这些该死的人。按照江笙的说法,小汤圆才九岁,他们让一个九岁的孩子去和亲?这不是去和亲,这是要送小汤圆去死。
赵靖一拳打在桌上,杯子落地,应声而碎。江笙离坐,弯腰把碎杯子捡起来。
“六叔不会同意的。”
“是的,诚王爷不同意,当场打了提议的大臣,还带人殴打了北戎使臣。北戎使团当场撕毁合约,愤然离京。一个多月后,北疆传出北戎集结十万大军屯兵北疆边境,誓要求娶小郡主。”
赵靖握紧拳头,双目赤红。
“诚王爷自请领兵上前线,这一仗一直打到景盛四年的冬天,朝廷内部混乱,有很多人不愿意打仗,运往边关的粮草拖拖拉拉,竟然还有粮草被劫。诚王带兵被困在两狼关,生生被困死了。景盛五年的春节,北戎派人再次和谈,还让人送了一个纯金的盒子,豫王打开盒子,当场晕死。”
赵靖双拳紧握,他不敢听盒子里是什么,却又忍不住哑着声音问。
“盒子......盒子里是,是什么?”
江笙看着赵靖,抿了抿双唇,不愿说不能说却还得说。
“是诚王的头颅。”
“啊——啊——啊——”
屋里传来的嘶吼,吓了守在院门口的郭同一跳,他蹬蹬蹬跑到门口,推开门,就见赵靖双拳紧握,正在捶打着墙壁。
“主子,主子,爷,你这是——姑娘,主子他......”
“他被吓晕死后,被太医救过来。但听我父亲说,他身体每况愈下。再后来,北戎势如破竹围困了京城,这之后,我就不知道了。九爷想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江笙深吸一口气,她所知道的,真就是这些,关于朝廷的事,她也只知道这些,至于细节,她真不知道。
“郭爷,我先走了。”
江笙提着食盒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深呼吸几次,心情终于平静下来。回头看看赵靖的屋子,江笙垂下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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