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极大，通道蜿蜒错综。不同于断生岭地表的褐红色土石，地宫之下，皆是暗灰石层，表面荧荧透出白光，使得视线不至于陷于黑暗。
仙力有限，又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压制，识探不过十丈之内。
烨离拉着我七拐八拐，最后到了一处石洞内。
“先在这里休息一夜。”
我绕洞走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看来，除了刚才囚困我的冰洞，地宫所有地方都一样，灰岩石壁，余外并无他物。
再回头，却见他已挨着洞壁坐下，闭目打坐。
“烨离，你可知妖皇是个怎样的妖？”
只见他忽然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妍儿何以提他？”
“你想啊，我们前脚了去冥界，他也后脚跟来，似乎对金麒麟被盗一事浑然不在意。你说他残忍无道，我总觉得他不简单。”
他微微凝眉，“你怀疑这一切都是他故意设计？”
“我也只是猜测，不然他为何只叫凤凉来捉拿你，他该知道凤凉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这些日子，一直大肆宣扬寿宴，仿佛欲盖弥彰什么。”
烨离轻嗤一声，“或许真如你所言。”
似乎并不想谈他，他闭上了眼。我也看不透神情，料想我这番提点，多少总会提防，便也转了话题。
“烨离，白舒南也来了吧。”
“是，在进入这地宫之前，被一道飓沙暴冲散。原本他就冲那什么草来的，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他并没有睁开眼，淡淡说道。
我一惊，一把抓住他袖角，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飓沙暴？那他会不会有事？”自己也没料到竟会担心这位小舅舅。
许是没料我会这么激动，他睁开眼淡淡看了我一眼，“断生岭飓沙暴的力量相当于一个七阶上仙的全力一击，来之前，我就跟他讲过断生岭的凶险，他一介仙城世子，理应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似乎不欲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下去，又闭上眼，“我答应过师父好好照顾你，决不会让你出事。至于别人，我不会放在心上。”
没承想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仿佛白舒南是死是活都不关他的事。
原本只知他性子冷淡，对人疏离，却是头次听他说出这般冷漠的话。
我第一次觉得我是多么不了解眼前这个人，仿佛从前种种都是他的虚情假意。
此刻，散落在他眉间的疏离不是与人无争，清寒寡淡的傲然，而是纵使六界众生俯尸于他脚下，他都会视而不见的冷漠。
那么，对于身陷险境的筠止，他是否也抱着同样心态！
或者说，九翼抓走筠止炼九凄珠，他其实是乐见其成的！
又或者说，其实他明知九翼要抓仙族炼九凄珠，只有炼九凄珠时九翼的法力最弱，所以他才答应带白舒南同来。
白舒南只不过是他夺取九凄珠的诱饵！
白舒南与其结交不深，尚且不论！那么筠止呢，再怎么说也是他同门师弟。
若师父没有嘱咐他照顾我，今日作为诱饵的是否就是我？！
他口口声声说保护我，不过也只是遵照师令而已！
入花障林救我如此，去幽都救我亦是如此！
思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一旦钻入死胡同，似乎就出不来了……
心底激荡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噌地站起身，“我要去救筠止！”
耳边风声掠起，手腕猝不及防地被捉住，想到那个仙人穴，我一把挥开他的手，仿佛失去理智般，那句当时根本没有经过思考，事后想想实在伤人的话就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烨离，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清泠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悲凉。
“妍儿。”
然而被失望和痛心逼得我根本静不下心思考，浑身仿佛被一股力量牵引，微微颤抖起来。
“烨离，我知道你一心想救那些村民，可你也不能为了替你娘亲赎罪，置旁人生死于不顾。”
他微微一怔，凝视我，眼底隐隐闪动一种难以描述的光芒，“妍儿，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答应过师父护你周全，不仅仅是你的身，还有你的心。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
“如果这就是你保护我的方式，我不……”需要二字还未说出，眼前忽然一黑，身子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泪湿的眼角有微暖的触感，耳边似乎有一个低柔的声音喃喃着“对不起”……
醒来时，烨离已不知去向。
我心知不妙，正要追出洞去，一道结界将我逼回原处。
不用说烨离设下的结界，我肯定破不了。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被时间遗弃在外的恐慌与不安深深占据我的心。
想到在九翼手中生死未卜的筠止，更是火急火燎。
正一筹莫展，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啪啦声，紧接着一声刀剑入肉的闷响，伴随着几句熟悉地调侃，“能死在爷爷手里，你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我心里一喜，太好了！这厮居然还活着！
“白舒南！白舒南！”
果然一道紫影从门外晃了进来。
他看见我似乎也很意外，“你怎么在这里？筠止呢？”
我无心跟他解释，叫他破了结界。大概是我焦急万分的样子让他放弃了追问。
不想这结界十分坚固，试了几次，纹丝不动，最后借助了个什么仙器，才破了结界。
“筠止被九翼兽捉去了，他要用他的血炼化九凄珠。”
“啊？要是天帝知道此事，他肯定会抽了我的仙骨……哎呀，妍姑娘，你快想想办法。”
“你和筠止不是可以用秘法传话？”
“这里阴气太重，秘法无法施展。”
我略略一思，“我有一个办法。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刚入夜。”
我瞟了他一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师父难道没教你神识辨星法。”
既然入夜，那么今夜也是蕴华仙丹最后的炼化时期，过了今晚，修为必定能得到提升。我暗暗反视了一下体内仙丹所在的丹海，果然丹海之上的那颗蕴华仙丹已开始缓缓转动起来，缕缕灵气犹如游丝一般往那颗指甲片大的纯白仙丹里钻入。
……
“给我刀。”
他愣了愣，“妍姑娘，你可千万别想不开，我不是故意刺激你的。你要是有个意外，我不好向筠止交代啊。”
真想踹他一脚。
他迟疑着幻出一把金鞘琉璃嵌宝珠匕首，果然是一方帝子所用之物。
匕首“铿”然出鞘，青光可鉴。恍惚间，刀刃上浮现那张冷漠如斯的脸，我的心蓦地一缩，再定睛看去，出现的却是另一张温润含笑的脸。
我在心底自嘲地笑起来，妍笙，你在求什么！
血珠沿着匕刃渗出肌肤。
白舒南大惊失色，“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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