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夏再次睁眼的时候，有脚程快的光线，已经早早赶到了窗外。
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活动了下酸痛了一夜的筋骨。
一时忘了身后还睡着一个人，已夏翻过身，有些没有心理准备地看到另一张睡颜。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
毫无干扰，心无旁骛地近距离看过顾寒慕了。
已夏侧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地仰看着，离自己一掌之遥的那张脸。
顾寒慕似乎睡的不太安稳，眉间凝着很淡的波痕，下巴上泛出一层隐隐的青色。
已夏从被子里伸出手，却又在几乎要碰到那张脸时，有些犹豫。
好像一时难以决定，到底是先去抚平那波痕，还是先去摸一摸那青茬。
就在同时，已夏就看见顾寒慕闭着的眼眸动了动，密扇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已夏嗖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伸出的手来不及收回，只好顺势搭在了一旁的枕头上。
南欧的八月，天亮得很早。
其实现在也不过五点多，算上时差，却已经将近中午。
顾寒慕睁开眼，迎面，是一张安静乖巧的睡脸。
但睡相就不如脸蛋那么乖巧，半截手臂都从被子里跑了出来，横呈在两人之间的枕头上。
顾寒慕初复澄澈的眼睛里，闪过细微的心安。
能睡得这么放松，应该是没事了吧。
他抬起手覆到对面的额头上，贴了一会儿，的确是不烫了。
手又伸进她脖颈里摸了摸，神色终于和缓开来。
已夏一动都不敢动，任由那只手探着自己的体温。
怕自己演技拙劣，下一秒就要被揭穿。
顾寒慕的手探进她颈侧时，已夏几乎要忍不住。
可是眼珠子，已经不听话地动起来。
自首总比被人拆穿强。
索性顺水推舟地，已夏慢腾腾地睁眼。
假装是被顾寒慕的动作闹醒的，一脸无辜地看着眼前的人。
“应该退烧了，没什么事。今天多休息，多喝水，就好了。”
顾寒慕替已夏把被子拉了拉，顺势抽回自己的手。
然后波澜不惊地坐起来，拿过一旁的手机，靠在床头翻看。
已夏侧躺在被子里，半仰起头看着身旁的人。
由于角度的关系，她能看到顾寒慕浓密的睫毛，时不时掠过下眼睑，显得他眉眼越发沉静。
“你昨晚没睡好吗？”
已夏依旧仰脸看着他，嗓音被一夜过高的体温，蒸烤得有些干哑。
垂眸看手机的人闻声偏过头，似乎又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身侧那张还有些素白的脸。
确认是没有什么大碍了，才转回头：
“要不是能摸到你身上的体温是真的高，我大概怀疑，你是故意为了折腾我。
毕竟第二天早晨的太阳，我们也一起看过不少次了。
你睡相，向来安稳......”
顾寒慕慢条斯理的嗓音里有淡淡的调侃，和清晨的阳光一样温温洒洒。
言语间似乎有淡淡嫌弃，可举着水杯的手，却还是伸到了眼前。
已夏觉得自己一时，有点没法接话。
默默接过水杯，低头喝水。
顾寒慕的脸色实在太过正经，让她无法质疑他，是在调戏自己。
好像谁多想，谁就是思想不纯洁。
毕竟他说的，也就是个事实而已。
的确是一起看过很多次，第二天早晨的太阳......
因为烧刚退，所以当天的行程都做了些调整。
差不多中午，两个人才悠悠闲闲地出了门。
作为欧洲的“时尚之都”，已夏本来是准备好好逛街，买买买。
但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这个计划安排，被顾寒慕无情取消了。
中午，两个人在米兰大广场上随意找了间餐厅。
坐在露天遮阳伞下，随意点了些吃的，喝着苦柠味的气泡水。
眼前，是奇幻华丽风十足的米兰大教堂。
繁复而精美的雕刻和花窗，在地中海热烈而随性的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风情。
络绎不绝的游客，行人在广场上穿梭交织，各有各的故事。
中午的热意略盛，却无人在意，大家都尽情享受着阳光下的自由感。
已夏靠着身后的椅子里，升上来的气温，让她额角略微冒汗。
但身体里最后残存的一丝病气，似乎也随着这额角的汗退散了。
炙热的阳光让她微眯了眼，软软绵绵地赖在座位里，像只犯懒的猫。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生完病之后，已夏都会很想吃冰激凌。
大病初愈就吃冷饮，每每被人翻白眼，觉得是作死。
所以已夏一般，都是自己偷偷吃一点。
这会儿，她拿着餐桌上那个塑料广告牌，已经在手里翻了好几个来回。
一边翻，时不时瞄顾寒慕一眼；
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嘟囔一句：“好想吃个冰激凌。“
说完，又偷偷看一眼顾寒慕的反应。
可顾寒慕的反应，就是没反应！
他戴着墨镜，微微抬着下巴，似乎看着不远处的广场，辨不清他的目光到底落在哪里。
墨镜有几分懒洋洋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下颌线清晰分明，抿着的唇放松却疏淡。
已夏的思维又开始发散：连地中海的阳光都暖不了他。
小顾机长，还真是座如假包换的冰山.....
她正自顾自腹诽的时候，身旁的人，其实一直在静静看她。
躲在墨镜后，不用担心被她发现，也不会被她打扰。
她那些自以为隐蔽的表情和小动作，分毫不差地落进他眼里。
没人看得见的眼里，是止不住的温柔和眷恋。
自从这趟旅行开始，已夏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都很温和。
甚至让顾寒慕恍恍间，生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已夏是不是原谅了他？是不是她也舍不得自己？
所以，会给他机会和时间呢？
他不敢问，却又忍不住奢望......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是好的。
哪怕只有一点光，顾寒慕也觉得自己飕飕透着风的心，不至于彻底陷落到黑暗里。
所以他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慌张的局促。
因为他不确定，到底要怎么做，才不会让已夏讨厌自己。
太过温柔关心，怕她觉得自己是在补偿，是心虚；
太过冷淡寻常，又怕她伤心，以为自己不在乎，要放弃。
更何况，他做不到。
没有人知道，他的目光，他的人，他的心，都一刻也不想和已夏分离。
顾寒慕，就像那乌云下的月亮，被遮住了真实的模样。
远远悬在半空，那么高，又那么远。
它无法言语，即便可以开口自辩，离得那么远，也没人听得见它的悲伤或欢喜。
所以落在世俗眼中，只剩疏冷和孤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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