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既然你满意,娑定城就要下文定之礼了。”
“哦。”花千初乖乖地点点头。
“那么……千初——”那一刻他似有千言万语,终究还是顿住,轻轻拉着她站起来,“该去吃午饭了。”
百里无忧住到第二天就走了。虽然只有两天时间,也足够全府的丫环迷恋上他。当然也够所有人注意到他的挑食。端上来的菜他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倒是蜜饯之类的甜食不曾停口。丫环们都说,难怪嘴甜,原来是这个道理。
百里无忧走后不久,娑定城的大小姐,也就是娑定城眼下的当家人,百里无双,偕同众长老前来下文定之礼。那日场面十分热闹,唐从容作为花千初的亲舅,自然不能不到,从头到尾,都是唐从容与百里无双之间的寒暄。明眼人一瞧便知虽是百里家与花家的婚事,事实上,却是娑定城和唐门的联姻,这两个在江湖中势均力敌的门派结成姻亲,是江湖中近年来少有的几件大事之一,许多江湖人士都前来观礼。
颜生锦虽然不用直接主持文定之礼,可这上上下下的来宾的吃住,也是一件颇为费神的事情,忙得花千初也难得找到他的人影。
“千初,下过文定之后,你就是百里无忧的未婚妻子,百里无忧就是你的未婚夫婿,你知道吗?”庆云看着对这场文定之礼全无兴致的花千初,忍不住道。
“唔,知道。”花千初说,随即问,“庆姐姐,你有没有看到锦哥哥?”
“没有。”
“唉,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花千初有些沮丧,“为什么我觉得锦哥哥对我越来越不如从前呢?”
庆云听了,没有说话。
其实她知道颜生锦在哪里。
晚上,她拎着一壶酒,到书房来。
书房的门虚掩,“支呀”一声推开,淡淡月光随之照进来,伏在桌子的人抬起了头。
“我果然没有猜错。”庆云把酒壶放在桌上,取出两只酒杯,一面斟上酒,一面道,“你果然一个人躲起来了。”
“我不明白庆大夫的意思。”颜生锦坐直了身子,神情颇为平静,“我只是有些累了。”
“在我面前,你不用隐瞒。”庆云把一杯酒放到他面前,直视他,“也许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心事,如果在我面前你都不愿意说,难道打算让它烂在肚子里吗?”
颜生锦垂下了眼,月光如雾,照着他淡定的面庞。
他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神情,可是这一刻的沉默,像是刹那间打开了心头的防备,他的情绪在沉默地一丝丝弥漫开来。
庆云站在他的身边,仿佛能嗅得到空气里沉重的悲伤。
他伸出手,端起酒,一饮而尽。
喝得太急,有酒水溢了出来,他抬袖擦了擦,将酒杯放在桌上,忽然伏下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酒量并不是这么差,庆云本着大夫的本能探住他的脉门,吃了一惊,“你多久没吃东西了?肠胃虚弱成这样!”
“我没事。”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自己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忽然一笑,“多谢你。酒果然是好东西。”
庆云沉默,忍不住道:“你真的认为自己做对了吗?千初的心里只有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就算她嫁给了百里无忧,百里无忧会容许自己的妻子心里爱着别人吗?”
“你错了。”颜生锦慢慢地喝完第二杯,静静地说,“千初对我的感情,是孩子般的依恋,不是爱。百里无忧是世上最容易讨得女孩子欢心的男人,千初,会喜欢上他的。”
“如果千初不能呢?如果千初心里只有你呢?”
“不可能的。”颜生锦说得异常笃定,“千初对我的感情,难道我自己还不明白吗?退一万步讲,就算千初真的是爱我,我可以娶她吗?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我喊她爹叫大哥,喊她娘做大嫂,我的辈分是她的叔叔。”他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你真以为我像传言的那样,为了花家的家财不惜乱伦吗?”
“可、可是你不是她亲叔叔……”庆云的声音有些低,因为自己也知道这句话毫无说服力。颜生锦和花千初的确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长久伴她长大,唐门的人,花氏一族的族人,甚至杭州的百姓,谁不知道颜生锦是花千初的叔叔、花千初的管家?
众口烁金,世俗力量强大得远远超过人们天真的想象。
颜生锦从来不是个天真的人。
“你想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也因为这样,才做得出这样的决定吧……”庆云喝下一杯酒,微微地叹息,“但愿,千初真的不懂爱情。”
颜生锦没有说话,屋子里一片静默,唯有月光如雾。
“颜生锦。”庆云忽然唤他的名字。
“嗯。”
“你爱千初吗?”
颜生锦浑身颤栗一下,猛然抬起眼睛。
他的眼睛,有雪一般的光芒。冰凉,刺痛。
于是庆云知道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庆云走的时候,是个大晴天。花千初依依不舍,甚至抱着庆云的行李不让她离开。
颜生锦阻止她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千初,庆大夫有她的事要做。”
庆云也有些舍不得。然而她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听到那些传言。现在她还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呢?她将继续她的游方生涯,直至老去。
马车缓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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