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清的脸色已是很不好看了。
旁人反对也就罢了，可这话从江氏口中说出，便比旁人还要让人心寒。
江氏还当宋元清是那个为了讨好她，乖巧听话的孩子。
似是施舍一番道：“哀家知道你喜欢那贱人，可她身份卑贱，又是哀家仇人的女儿，你留她当个洗脚宫人，哀家不反对，但要想当皇后，不可能。”
又道：“若非哀家看在你的面子上，那贱人早该死了。”
宋元清压住脾性，这才拾起西域边境的信笺继续看，并没有要搭腔的意思。
江氏便又道：“你生死未卜的那些日子，哀家在那贱人手里吃过多少亏，怕是你丁点都不晓得。”
“姚氏那毒妇死了，昭华那贱人也死了，所有害过哀家的人都得死，林氏那贱人也一定得死。”
“啪”的一声。
宋元清一掌重重排在御案上，打断了江氏的话。
江氏朝他看过去，眸中却没半点惧意。
反而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当了皇帝，在母后跟前也能耍威风了吗？”
宋元清气极反笑：“母后，你这么厉害，要不朕把这个皇帝也让给你？”
江氏被怼得一噎，随即便又大哭起来。
她那眼泪说来就来，连酝酿都不成。
“元清，都是昭华那贱人，害得江氏一门被灭，也害得你从小就在这宫中受尽苦楚，看人脸色。”
她哭得凄惨，叫人瞧着也确实有几分可怜。
“昭华害我一族，可如今人死灯灭，哀家也不计较了，林氏你留着也行，可这皇后之位，不管如何，也轮不到她呀。”
“你就听哀家一句吧，哀家比你走的路过，吃的盐也多，这一切都是为你好。”
宋元清眸中已是怒火滔天，他拳头捏得咯吱响，好半天才将一腔的怒意压制下去。
反讽道：“幼年时，母后想掐死儿子，也是为了儿子好吧。”
江氏的哭声一顿，猛地看向宋元清，眸中还噙着泪。
宋元清又是轻轻一笑：“说起来，朕能活到现在，还要多亏母后不杀之恩。”
年久的记忆总会模糊，但不会别泯灭。
江氏有没有对儿子起过杀心，动过多少杀心，就算她不承认，可心里也是明白的。
她看向那宝座上的青年，真的不是幼时的模样了。
那眸中的光早已熄灭，在也不是那个会讨好她，扮乖扮巧的孩子了。
他已经长大，是个手握权势，英勇果断的大卫皇帝了。
直到这一刻，江氏才有片刻的清醒，这个儿子，好像离她好远，好远。
万合宫伺候的宫人内侍已追到含光殿来，个个都被拦在殿外，也不敢出声。
宋元清无力的朝白芨招手：“太后身子还未康健，现下天时又冷，别让她再乱跑了。”
白芨连忙朝几个宫人内侍吩咐道：“机灵点，还不快请太后回宫。”
几个宫人内侍连忙入殿内，请江氏回宫。
江氏站着不动，大抵晓得说服不了宋元清，可依旧不死心。
又问：“孙嬷嬷呢？林氏那贱人，将孙嬷嬷怎么样了，她陪着哀家那么多年，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宋元清神情寡淡：“你养个奸细在朕身边，你觉得朕还会留她吗？”
江氏被“奸细”二字刺激得连站都站不稳。
待叫一众宫人内侍伺候着回了万合宫，她还没弄清楚，孙嬷嬷什么时候就成了奸细？
宋元清并没有诓江氏，宴王府守得跟铁桶一般，却依旧消息外泄，不是别人的功劳，而正是孙嬷嬷。
八月初十那日，孙嬷嬷说是要为宋元清烧点纸，可她出去一趟，不过照旧同昭华公主递消息罢了。
她本就是昭华公主身边的伺婢，后头江氏同成帝大婚，昭华公主便将孙嬷嬷送了过去给她用。
这一用，便是十几年。
可这十几年，她给昭华公主送了多少消息，给江氏下了多少毒，换过多少药，也就她自己清楚了。
孙嬷嬷那日归府，见着宋元清便知晓自己暴露了。
晓得没活路，她也果决，一口毒药灌下去，一个字都没说，人便毒发身亡。
也就江氏这般心大，人都没了几个月，才想起要问上一问。
江氏被请回万和宫，含光殿内又是一阵静谧，宋元清盯着御案上的信笺，也看不下去了。
人往椅子上一靠，便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白芨老早叫人去御膳房送了盅鸡汤来，此番见他神色不好，忙提着进殿。
“皇后娘娘着人送来的，还冒着热气，圣上要不要用点？”
宋元清的神色顿时缓了缓，丝毫不怀疑真假，应道：“舀一碗来吧。”
白芨连声应了，手脚利落的舀上一碗，递到御案上。
宋元清几口饮尽，觉得身子暖和不少，就连面上疲惫之色也去了大半。
这才吩咐道：“白芨，你让人盯着万合宫，若有人胆敢在太后跟前嚼舌根的，杀无赦。”
当天，跟着宋元清水涨船高，在太医院任职的刘崇便去了趟万合宫。
回头便将江太后的药方，又换了一遍。
宋元清如今当了皇帝，刘崇说话便不敢似以往那般放肆。
只隐晦的道：“奇怪，臣给太后的药方，不知为何，又多了一味。”
这是第二次了。
上回宋元清奉命远赴北胜州，江氏就不对劲，刘崇去看诊，便发现药渣中多了一味药。
可孙嬷嬷不是死了吗？
怎的这一回，药渣中又多了一味。
宋元清眉头紧锁，周身都散着寒意，问道：“太后这病，能痊愈吗？”
江氏这作死的能力，除了多年来积沉的毒素外，还有就是有心结。
刘崇摸了摸鼻尖，干巴巴的一笑，说得万分直接：“怕是没希望了。”
正所谓，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江氏这般，自己心结占几分，毒素占几分，还真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的。
宋元清眼眸一垂，也不再说话。
江太后换了药后，情绪总算平复了不少，虽依旧不喜林月初。
但也不似那日一般，与宋元清起正面冲突。
日子眨眼既逝，没得多久，便到了冬月二十八，封后大典这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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