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特的呼吸都喷在鹿明岚的脖颈，激得鹿明岚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她朝里面又挪了挪，不想穆远特却得寸进尺，趁机退了鞋袜也上了床，穆远特不敢怎么碰鹿明岚，就趴在外面，隔着一层锦被，轻轻地拥着鹿明岚，一边对着那锦被上头“龙凤呈祥”的图案不停地“呵呵”傻笑。
鹿明岚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冷着个脸没好气儿地道：“你再这么笑，就滚出去。”
穆远特是不敢笑出声了，但是脸上却仍是眉飞色舞，他手上稍稍使劲儿，把鹿明岚给转个过来，两人面对面着，穆远特甫一对上了鹿明岚的杏眼，一个没忍住，又笑出了声，这次连鹿明岚也被他逗笑了：“就这么高兴啊？”
“高兴！高兴！”穆远特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四十几岁的人了，眼睛明亮得像个少年，他一边捧着鹿明岚的脸亲了好几口，一边嘿嘿笑道，“要当爹了，高兴坏了！”
“又不是没当过爹。”鹿明岚撇撇嘴，但是语气却明显轻缓了下来。
穆远特今年四十四岁，自然不可能到这个岁数还膝下无子的，况且北狄人的婚嫁比大荔人更早，很多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都已经做爹了，更何况是皇子，穆远特如今膝下有两男一女，都已经成年了，说起来，穆远特也是诸位皇子中，子嗣最少的一个了，当然穆南山不在其列。
穆远特正值壮年，按理说正该是皇子公主不断降生的岁数，但是自七年前他继承大位之后，后宫就再无皇子公主诞生，鹿明岚这一胎，不可谓不意外。
“自然跟从前不一样，”穆远特一边道，一边用下巴蹭着鹿明岚，嘴里发出舒服的轻叹，“岚儿，我一早就盼着你能给我生下一儿半女了，今儿，总算是心想事成了，岚儿，我真是高兴，心都要蹦出来了。”
鹿明岚没说话，她嗅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沉香，心里有点儿燥。
北狄人没有焚香的习惯，偏生北狄人又是日日不离牛羊肉的，所以天生身上就带着股子膻腥味，鹿明岚从前侍奉已故老大汗的时候，每每回去之后，都必然呕吐不止，一则是打心底恶心那老男人的皱巴巴的皮肉，二则是实在受不了那股子浓浓的膻腥味儿，自然穆远特的身上也有那股子味道，鹿明岚从前也是忍着，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穆远特察觉出来，之后穆远特就有了焚香的习惯，而且沐浴的次数也明显频繁了。
鹿明岚枕着穆远特的胳膊，北狄的八月已经很冷了，前几日还降了一场大雪，但是穆远特身子强壮，这时候冬衣还没有上身，隔着一层厚缎袍，鹿明岚还能感受到他胳膊上鼓鼓囊囊的肌肉。
“进来吧，外头冷。”鹿明岚轻声道，一边扒拉着被子。
穆远特一怔，随即摇摇头道：“不行，我还没沐浴，身上怕是有汗味儿，你别又闻吐了。”
“没事儿，”鹿明岚小声道，“我想你抱着我。”
穆远特哪里有不愿意的，当下忙得脱了个精光，钻进了被里，小心翼翼地抱着鹿明岚，大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鹿明岚平坦的小腹上，他根本不敢动，就那么轻轻放着，感受着手底下的柔软和温度，他的呼吸都屏住了，半天，穆远特才小声道：“岚儿，咱们有孩子了。”
鹿明岚眼眶儿有点儿发热，这自然不是她第一次有孕，但是从前，哪里被人这般怜爱呵护过？
从前怀穆南枝和穆南山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区区低阶侍妾，住最差的帐子，啃没有肉的骨头，十冬腊月还得自己洗衣裳，更别说有人伺候了，因为营养不良，她虽怀着双生子，却到了八个月肚子才渐渐隆了起来，生下的孩子，更是胎里不足，穆南枝那时候差点儿就夭折了……
鹿明岚想着二十四年前的那个冬夜，那个哭不出声的小婴孩儿，还有叹息着摇头的产婆。
那是她第一次做母亲，虽然那不是她期待的孩子，但到底还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她眼睁睁地看着被产婆倒拎着就要提出去扔掉的小婴孩儿，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儿，她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蹒跚着跑过去抢回了那小婴孩儿，一边哭一边搂着那小婴孩儿，一边还狠狠打着那小婴孩儿的后背，产婆看她像是在看个疯子，但就是她这个疯子，生生把那个面色青紫的孩子给打活了。
当那个小婴孩儿“哇哇”哭起来的时候，她也跟着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
那是她第一次做母亲，痛苦凄凉，却也不是没有喜悦。
“我有点儿想南枝了，”鹿明岚道，甫一开口，眼泪就滴滴答答落了下来，她靠在男人的胸膛，双手死死地抓着男人的胳膊，“她做我的女儿，这辈子实在受了太多的苦，我……我这个做娘的，实在太不对起她。”
“我听闻宁郡王待她甚好，王府后院连个通房的侍女都没有，实在是难得，”穆远特忙得宽慰道，“岚儿，她在大荔好着呢，你也别太为她担心了。”
“不是的，不是的，你不知道……我对不起南枝！我太对不起她了！”鹿明岚哭着摇摇头，也没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身扎进了穆远特的怀里，呜咽着，“穆远特，我觉得……我浑身上下都是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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