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寝室里四个人就都起了床。
为期十天的军训要开始了。
林玥有些幸灾乐祸地瞥向柏云。
柏云还是一贯的冷漠脸，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倒是柏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都没怎么跟兴奋地呱呱叫的刘微互动。
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一周都是大晴天。
柏云对紫外线过敏。
离家前她还答应过柏云的爸爸妈妈，军训时会帮柏云请假。
虽说军训也算学分，计入总成绩，校方也不可能拿学生的生命安全开玩笑是不？只要将柏云的情况如实汇报，学校没有不通融的道理。
问题是柏云不愿意。
她说她小时候虽然有过对紫外线过敏，但也只发生过那么一两次，近几年也不是没晒过太阳，只要注意点儿就没事。
话是没错，可怎么“注意”？
昨天没人要求还跟着大家一起走烈日直晒的水泥路，她怎么可能在军训中要求被照顾去“注意”个什么？
柏欣知道她的性子。
她说她已经决定了，柏欣也不好强行干预。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规定的集合时间还没到，他们就穿上头天领到的迷彩服，英气十足地站在操场上。
操场很大，身着迷彩服的新生这儿一群那儿一堆的，有的还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闹。
天气预报说晴还真晴。
八点不到，东方的天边已经红了一片。
柏欣本想再跟柏云谈谈，直到教官宣布集合，都没谈成。
柏云那难得一见的期待神情，别人看不出她柏欣不可能看不出。
仔细想来，柏云也蛮可怜的。
小学一次，初中一次，高中一次，这都是她第四次军训了，对柏云来说还是人生第一次。
爸爸妈妈虽然爱她，却像养宠物似的，老把她关在家里，这也不让那也不准。
搞得连朋友都只有她一个。
她又扭头看了眼身边的柏云。
柏云老老实实地遵从教官的指示，正目不斜视直视前方。
柏欣笑了一下。
至于吗？
军训其实也就列列队、听听训、选个体委、踢踢正步，而已。
这样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柏欣打起精神，向前看去。
现在正在进行的是听训环节。领导讲完辅导员讲，辅导员讲完教官讲，教官讲完就该选体育委员了。
到了选体育委员的环节，同学们仿佛打了鸡血，一下子来了精神。
柏欣也看戏一般看着那些急于表现的“孔雀”自告奋勇站出来。
想到“孔雀”这个词，她又想到林崖。
他还是柏云有生以来怼的第一个陌生人。
也是第一个柏云怼不走的人。
听到突然冒出的“嘘”声，柏欣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
原来是林玥站了出来。
林玥？
就她那瘦瘦小小的样儿，也想当体委？
有点意思。
柏欣饶有兴致地看着林玥自荐。
“……我是乡下长大的，自小就喜欢运动，也喜欢体育。”
教官斟词酌句：“体委不是喜欢体育就成，有点体育方面的特长才能服众……你会什么？”
“什么……都会一点吧？”
“给大家展示一下？”
同学们随即起哄：“来一个！来一个！”
众目睽睽之下，林玥摘下迷彩帽，不慌不忙地把衣袖和裤腿往上拉了拉，甩甩手，抻抻腿，调整一下呼吸，然后蹦起来，做了个后空翻——三个！连续三个后空翻！
场上静了一瞬，随后掌声雷动。
想到之前跟她的冲突，柏欣不禁有些后怕。
回头看柏云。
跟着大家拍手的柏云脸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
林玥如愿当上体育委员。
动作训练之前，教官让他们先跑上几圈热热身。
经过一个暑假的偷懒，才跑了两圈柏欣就有点遭不住了，很少运动的柏云似乎比她更糟。
到达终点的时候，柏云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脸颊红扑扑的，嘴唇也红红的，发梢还挂着亮晶晶的汗珠。
同样喘息着的柏欣将手伸给她，想带她去像先跑到终点的同学那样，找个地方坐坐。
柏云才直起腰，人就定住了。
她看到一具骷髅。
还在动。
在跑动。
枯枝样的手里还晃着瓶矿泉水，朝着她这个方向跑动。
看到柏云不仅站着不动，连眼珠都仿佛定住了，柏欣吓了一跳，忙伸手在她眼前晃。
“云？”
“柏云？”
柏云揉揉眼睛，看着柏欣说：“我刚……”
“怎么了？”一直关注着她俩的林玥走了过来。
对上林玥的视线，柏云感觉自己又不行了。
林玥的眼睛，不是，那不是的眼睛，像刀，更像锥子，发着蓝幽幽的光，还有那头，恍恍惚惚，拉长拉扁，忽然毛茸茸的……
看到柏云的眼睛又定住了，柏欣慌忙掰过她的脸：“柏云？”
柏云眨了眨眼：“我刚看见……”
察觉林玥打探的目光，柏欣一把揽过柏云：“我们去那边坐下来说。”
林玥追上来：“她怎么了？”
“没什么。”柏欣挡住柏云的脸，不让林玥看，“可能中暑眼花了。”
听到“中暑”两个字，旁边傻站着的江恒立即把手里那瓶矿泉水递过来：“刚买的。”
喝了水，用湿巾擦了脸，柏云便没那么热了，再看四周，又跟之前一样了。
“集合！”
教官吹响了哨子。
柏云连忙站起来。
柏欣拉住她：“行不行啊你？”
“没事，”柏云小小声道，“刚幻觉了一下下。”
柏欣心事重重地跟她回到队列。
动作训练还蛮简单的。
柏云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动作有些僵硬，很快就协调好跟上大家的节奏。
教官宣布下课休息的时候，她满满的成就感。
“柏云同学。”
教官忽然点了她的名。
“罚站军姿十分钟，知道为什么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
柏云抛了和认命的眼神给柏欣。
“立正！”
“稍息！”
“立正！”
命令柏云站好后，教官让体委监督，走向其他教官那边。
同学们都听说了昨天的事，簇拥在旁边嘻嘻哈哈地望着她笑。
林玥对这个“十分钟”的时长很不满意，又不好发作，便借着“监督”的机会走上前。
“向后转！”
“向前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立定！”
——她把柏云弄到太阳底下站着。
刚不是中暑吗，那就再中一下。
“嘘——”
班上的同学齐齐抗议。
林玥偷眼瞄了下教官，又很不情愿地把柏云移到阴凉的地方。
柏云本人是真无所谓。
十分钟而已。
她还不信这十分钟就晒出个过敏来。
看到林玥紧绷着脸望着旁边的教学楼，她也好奇地望了过去。
四楼窗口那个花里胡哨的脑袋非常醒目。
对上她的视线，倚在窗边的林崖翘起嘴角，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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