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齐声念着四字短语，慢慢柏云围过来的白衣女子，每人手中捧着个透明的杯子，每个杯子里都盛着红色的液体，液体里都燃着一截白色的蜡烛。
她们发出低沉的频率一致的声音仿佛具有某种穿透力，透过肌肤，侵入她四肢百骸，令她浑身发软。
她挣扎着往前走，才挪出一步，就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林外的草地上，江恒肃然站定，直视着奔腾而来的巨狼，缓缓张开双臂，与身边两位同伴的手相握。
呈弧形站成一排的其他黑衣人也正正望着那边，张开双臂，两两相握。
所有黑衣人的手牵在一起那一刻，空中升腾的白雾变的更厚，也升得更高，还活物一般起伏着，沸腾着。
白雾里面还发出低沉厚重的嘤嗡着，像兽鸣，又像成千上万的飞轮在同时高速旋转。
“嗖”，那狼高高跃起。
撑杆跳高一般，跃过雾墙。
却并没有摆脱白雾。
白雾水一样流动着紧追着他，幻化成千万匹嘶鸣的白马，在他跃入林中那一刻，尾随而至。
白衣女子还在继续逼近。
距离愈近，她们的语速就愈快，那嗡嗡声也愈急。
柏云也就越没有力气。
眼见着包围圈越来越小，她努力地想要站起来，跪倒在地的腿却使不上力，撑在地上的手臂也像中了风，打着颤。
意识越来越弱。
睡意越来越浓。
柏云强撑着眼皮，只看到那围过来的，雪白的，浪花一样翻飞的裙裾，和裙裾下面，若隐若现的小白鞋。
空气中还飘起一丝丝，细雨样的液体。
她舔了舔唇。
甜。
腥。
是梦。
一定是梦。
她想掐掐自己，却连弯曲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了。
一抹金影掠来，除了身上有些刺痛，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狼冲过来叼起她的同时，幻化成白马的雾也扑了上来。
那狼一个踉跄，往前一趴，严严实实地将柏云护在身下。
等待中的万千马蹄并没落下。
紧随其后的江恒张开五指一捋，那挨挨挤挤的白马便在践踏上去的前一秒收了脚。
他再一搅。
白马瞬间又化为层叠的雾，流体样指定明确地只漫向狼。
“喀嚓！”
一道寒光闪过，江恒那细白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手臂，从腕关节处与手掌断离。
覆盖在狼身上的白雾也倏然消散。
“咻咻”破空声中，护卫在林子外围的几道黑影向着冷剑飞来的方向扑了去。
林崖这边也赶在江恒再次出手之前挣起身，叼起身下的柏云跃了出去。
江恒目光一凝，直接携裹着白雾扑过去。
就差一点。
腾起的雾尖刚够着狼足，就像浪头明明贴着冲浪板，却被它堪堪避过。
翻滚着再来。
因为断了手影响施法，即便有身后一整排黑衣人齐齐助力，江恒翻卷起来的白雾，也只是将那狼冲击着翻了几个筋斗而已。
被他叼在嘴里的柏云，也被动地，坐过山车一般，在空中翻了几翻。
危急之中，那狼竟然还将力借力，借助着翻滚的势能，奋力前跃，“嗖”地一下，穿越树梢，落到树林和解剖楼之间的空地上。
没等江恒再次出手，它已迅即翻起，“嗖”“嗖”跃动着消失在校舍之中。
江恒咬了咬牙。
胸口起伏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回头，举起断臂，冲身后挥了挥。
身后的黑衣人骤然消失。
湖边草坪上，刚才还围着柏云施法的几个白衣女子也瞬间不见了踪影。
草地平整葱郁，湖面水波不兴，根本看不出这儿曾经发生过什么的样子。
只有那个被柏云千辛万苦寻找的大老师，还背对着这边，静静地站在小湖对面的树下，像尊雕塑。
冲进小巷的狼似乎也精疲力尽。
他放下柏云就地一趟，半天没再动弹。
却一直侧着头，大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身旁的柏云，像是看漏一眼，她都会消失似的。
这其实是个死胡同。
一边是教学楼的堡坎，一边是解剖楼的墙壁，上面还有联通两楼的梯步遮盖，就想出去，也只能回到来路。
巡逻保安的脚步声近在耳边，却走不到这里来。
天上的月光，也照不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柏云身边狼渐渐恢复成林崖的模样。
仍侧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躺在身边的柏云。
她睡得很熟。
呼吸轻浅，姿态自然，只是眉头皱得死紧，间或还不耐烦似的，微动一下嘴唇。
看着看着，林崖的嘴角就慢慢地翘了上去。
像是突然受了惊，柏云忽地扬起手，甩向支着头，侧身看着她的林崖。
嫩白柔滑的小手上还沾着点泥土，半握着拳横在林崖胸口就不动了。
林崖含笑望着她，等她呼吸又平稳了，才轻轻捉起那只手，慢慢放到她身旁。
手还没放下去，柏云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就蓦地张开，正正对着他。
“嘘——”
林崖以手压唇，示意她别出声，然后，凑到她眼前，看着她眼睛，哄小孩儿般用气声说：“忘掉今晚发生的事。”
柏云看着他，迷茫地瞬了瞬长密微翘的眼睫。
林崖微微一挑眉，柔声道：“睡吧，乖。”
柏云的眼睫颤了颤，又颤了颤，还是慢慢地合上了。
一觉醒来，柏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雪白的房间。
正要爬起，手臂被人摁住。
“小心针头。”
看着刘微那张近在咫尺的，饱含关切的脸，她愣了：“你干嘛？”
刘微哭笑不得：“一醒来就这么凶。”
柏云偏过头。
白色的墙壁，支起的床框，浅蓝的床帘，刺鼻的八四消毒水味，门口一闪而过的白大褂……
这是医院？
头上还悬着液体瓶……还输着液？
见她一脸茫然，刘微嗔道：“昨晚没吃饭吧？都晕倒了。”
晕倒？
“医生说是低血糖，给你输点葡萄糖。”
她想说她入学前体检过，血糖不低，却懒得开口。
输就输吧，输一点葡萄糖又不会死。
刘微继续絮叨着：“昨晚去了哪？衣服脏兮兮的，鞋上也很多泥，手上都有。”
她想了一下。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去了哪。
大脑混混沌沌的，像团棉絮，又像盘散沙，仿佛知道些什么，却聚合不起来。
“我怎么来的？”她问刘微。
“我送的啊。”刘微有点自豪，“背的。”
“哪背来的。”
“宿舍门口。”刘微一想起那个就很多话想问，“你怎么……”
柏云：“怎么知道的。”
“嗯？”
“你怎么知道我晕倒在那？”
“学长打电话告诉我的。”
柏云：“？”
“林学长，林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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