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立坐在客厅里，手边是热气腾腾的香茶，角落香炉徐徐生温，外头有人不停走来走去，有女人说话的声音，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这久违的温馨让他有些感叹。
门外是什么景象文天立很清楚，因为他刚和苏冬青一同走了一路，冰冷的雪、萧瑟的街道，有气无力的炊烟……
一道墙，墙里墙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院子里有块空地，空地放着一堆个火盆，每个火盆中蹲着一个模样奇怪的铜壶，壶里热气很浓，将落下的雪都给融化了，风吹过来，裹挟着一股浓浓的肉香。
“那是铜火锅，我专门找人打的，下雪天吃热乎的最舒服了。”见文天立盯着外头的火锅看，苏冬青开口道。
文天立笑了笑，“我听兰儿说了，青儿姑姑会做各种各样的好吃食，她每次吃都觉得肚子不够大，还念叨着要好好学做菜呢。”
苏冬青将口中微苦的茶水咽下，抿嘴笑道：“小丫头嘴巴越来越甜了，她心灵手巧，做什么都像模像样的，以后做饭也错不了，就是不知道哪家小子能有这个福分。”
文天立想说，不光兰儿，三房的孩子能走到今天，都是你的功劳，但看着那张挂着淡淡微笑的脸，他觉得这话好像有些生分，便没说出口。
文天立以为苏冬青会问谁给他送的信儿，让村民们来南阳城，但从落座到现在对方都没有开口，他心里不由得沉了沉。
外头的雪下的越来越大了，厚厚的云层把天压的很低，外头白茫茫一片雪，可想而知那些离家逃命的人路上多么艰辛。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半天闲话，文天立放下杯子，沉吟了片刻，抬头看向苏冬青，“苏姑娘，我想看看那个孩子，可以吗？”
说完，好像怕苏冬青为难一般，又道：“若是不方便就算了，大过年的，我就不多打扰了。”
苏冬青握着被子的手顿了一下，在文天立略带忐忑的眼神中点了点头，“五哥客气了，你随我来。”
自从到了南阳城，苏新平就没歇着，安顿好跟随来的人苏家众人，天天往城外跑，回来就来看外孙子，爷俩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谁也不说话，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
看到小女儿身后的文天立，苏新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小心的整理了一下外孙的衣服，站起来，道：“老五来了。”
文天立点头颔首，“平叔。”
说完，他脚步有些急促的走到小床旁边，低头一看，床上肉呼呼的小人闭着眼睛，小小的鼻子微微动着，两只小手半握着，睡的正是香甜。
床上的小人头发极黑，脸却尤其白嫩，小小的嘴巴像是粉红色的花瓣一把，很漂亮也很生机，可以想象的到他睁开眼睛时多么有神采。
孩子虽然小，但从他的睡颜轮廓可以看到熟悉的影子，文天立眼睛不错的盯着，许久，眼眶慢慢变红。
苏新平站在卧房外头，看着外面的飘飘洒洒的雪，想到那年小女儿从京城回来时，雪也下的很大。
过了不知道多久，厨房那头传来吃饭的喊声，文天立慢慢收敛情绪，同苏冬青点了下头，悄无声息的走到外面。
看苏冬青小心的关上了卧房的门，文天立微微吸口气，冰冷的气息到身体中有些针扎的疼，他像是怕惊醒里面的孩子一般，小声道：“我听兰儿说他叫壮壮，她是在我跟前不小心说漏嘴的，我没有同别人说过……茁壮成长，挺好的，长大了以后身体壮壮的，不生病……”
看文天立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苏冬青忍不住在心里探口气，“借五哥吉言。”
郑氏过来喊小女儿吃饭，见到文天立，愣了一下，热情的拉着他一同吃饭，文天立还没客气，文玉宏和文玉湘从厢房里头出来，瞧见他高兴的上前，“五叔，你也来了。”
文天立抬头看苏冬青，苏冬青开口道：“这乱世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好不容易能聚到一起，一起吃饭热闹热闹，不耽误晚上的团圆饭。”
都这样说了，文天立也就不再扭捏。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声音嘈杂，进了大厅，看到五张大桌子，再看看桌边攒动的人，文天立微微怔神，竟然有这么多人。
苏家本来就几十口子人，还有文玉宏他们几个兄弟姐妹，再加上方夫子，苏冬梦一家人，大人孩子坐满了五张桌子。
苏冬桥把文天立拉到他那桌，开口道：“来这，咱们哥们今天好好一通。”
不等文天立说话，苏冬桥又道：“不管会不会喝酒，今天都必须得喝几杯，过年啊。”
一道道菜上来，香味和热气在大厅中交织在一起，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几杯酒下肚，身体中的寒气被逼出，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火锅是最后一个上桌的，大人孩子坐定，眼睛飘向桌子中间的铜锅，眼睛里都是喜色和期待。
苏冬桥给文天立倒酒，脸色微红，“这火锅可是青儿装的，里面有酸菜、豆腐、肉、丸子，特别好吃，你尝尝，保准你吃过一次就一直惦记着。”
苏冬桥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可以听出来，苏冬青做为妹妹是他的骄傲。
文天立夹了一筷子酸菜，苏冬桥大概看他动作太斯文了，立刻又往他碗里弄了一堆丸子，“趁热吃。”
酸菜并非是平常的黄色，而是变成了绿色，入口酸甜又带着淡淡的肉汁味儿，更为爽口，丸子又弹又香，外边一层淡淡的油光，吃到嘴里一股鲜美，令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文天立也吃过苏冬青做的饭菜，最难的时候是靠着苏冬青给他拉去的那些东西度过的，时隔这么久再次尝到熟悉的味道，他觉得屋里的热气太甚，双眼渐渐模糊起来。
擦去眼角的水痕，文天立低声说了句，“这酒有点辣啊。”
推杯换盏，欢声笑语，酒气菜香，看到一张张洋溢着喜色的脸，文天立垂下湿热的眼睛。
这才是一家人啊。
如果没有那一纸和离书，老六应该也会坐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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