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清晨，秋子才见到被五个孩子一直念叨的织田作之助。
昨晚几个孩子都强撑着眼皮，要等他回来，最后店铺大叔上来告知说织田要加夜班，今天赶不过来了，他们才不甘心地睡下。
“没有关系呀，明天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他了。”
秋子是这样安慰他们的。
但没想到的是，最先见到织田作之助的并非那些对他心心念念的孩子，而是早起去看海边日出的秋子。
秋子来到海边时，织田作之助正在抽烟。他面对着大海，红色的头发稍显凌乱，海风把他沙色的衣摆吹得飘起。秋子看见他手里燃烧的烟，他偶尔把烟放在嘴里，又在吐出烟雾时拿开。
在尚未明亮的夜色的，烟上零星的火花格外闪烁。
“织田君？”
秋子走到织田作之助的背后，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织田作之助回头，隔着浅薄的夜色，秋子看清了他的脸庞，果然像咲乐说的那样，是一位即使下巴处有胡茬，也仍然好看的男人。
“啊，你好。”名为织田作之助的男子神情平淡地点了点头，他看上去丝毫不惊讶秋子的来到，也不好奇自己如何被人知道。
秋子上前，站到织田作之助的身边。
她注意到织田作之助想要掐灭手里的香烟，“不用，我不介意烟。”
秋子摆了摆手，“你还有烟吗？我也想要一根。”
听到一位女性向自己寻要香烟，织田作之助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拿出烟盒和打火机，给了秋子一根，顺便伸手挡住风帮秋子点燃了烟。
他挡风的手离秋子的唇很近，秋子含着烟嘴，她从那只宽厚的手掌上嗅到一股硝烟与皂角的味道。
很难形容这股气息，干净又凛冽，像雪松一样。
“我是秋子，在那家旅馆暂住，昨天和楼上的孩子们聊天时知道了你。”秋子吐出嘴里的烟，白色的气从她的唇里翻滚而出。
大概因为是冬天，带着热气的烟格外的白，格外的有形，它们像是从夜晚的某个角落里游离出来的鬼魂，徘徊在秋子饱满的红唇。
秋子笑着对织田作之助说，“他们很想念你。”
说到孩子，织田作之助的神情柔和了许多。
“这样吗，”他说，“他们都是很可爱的孩子。”
秋子笑着点点头。
“他们昨晚等了你很久，一直以为你会突然出现给他们一个惊喜。”秋子说。
“嘛……新年加班的话工资是平时的三倍。”织田作之助说，“这样的话，就可以给咲乐买新的水彩笔了，还有幸介和真嗣的棒球装、克巳的足球和优一直想要的那套诗歌大选了。”
“真是辛苦呢。”秋子说。
织田作之助摇摇头，“还好。”
对他而言，比起曾经那样浑浑噩噩地、奇形怪状地活着，如今的生活才算是真的生活。
秋子和织田作之助没说话了，他们听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声响，安静地抽了几口烟。
秋子其实在很早以前就会吸烟了，约莫是十三岁，是村里一个老婆婆教她的。老婆婆是个老烟枪，丈夫死得早，也没孩子，每天闲着无事可做，就好一口吞云吐雾。
虽然村口里很多人有着一些固执的思想，认为抽烟的女人不检点，但秋子的母亲觉得没什么，她只是提醒自己的女儿不要抽太多，以免影响身体健康。
好在秋子没有烟瘾，只是在偶尔、在某个时候、某个地点，会突然想抽一根罢了。
烟草化作气体在人的胸腔里滚一圈，再下沉在肺部，最后被吐出。这样的感受说不上有多舒服，香烟的焦油会熏黑肺部。尼古丁也不过是暂时让人兴奋的药剂，不用多久就会被排出。
秋子在烟雾缭绕中望向海平线。
那条间隔大海与天空的线正在发亮，这是黎明的前兆。
不过几秒，太阳从发亮的海平线上攀爬而起，一轮圆形的日轮正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半球迁徙到此处。
天空中的黑暗瞬间被驱散，由强到弱的光强势地从太阳中扩散，它们不断扩散、扩散，直完全占领整个天际。
海面倒映着太阳的影子，水波飘荡间，海里的太阳被摇晃成破碎的粼粼波光。
整个寂静忧郁的蓝色世界被点亮。
黎明的光爬上秋子的脸庞，它把秋子深棕色的眼照耀得太阳发亮，仿佛与天际边的太阳一样。
“每次看到海边的日出都会有身心都为之震撼的感觉呢。”
秋子转头，对织田作之助说。
织田作之助已经抽完了手里的烟，他看着秋子，秋子的脸上洒满了光，她光洁的额头和柔和的眉眼都被朝阳照拂得生辉。
织田作之助并不清楚这位名为秋子的女子是怎样的身份，又是为什么在新年来到旅馆住下……除了名字，织田作之助不了解秋子的一切，他也并不好奇，更不认为有什么主动询问的必要。
他对人向来都是这样的随意。他既不主动，也不被动，他始终平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
“是很美的景色。”
织田作之助转而眺望向天空赞同道。
“日出之后，我也该离开了。”秋子撩过耳边的碎发。
她笑着说，“那群孩子们约定要来我的糖果铺找我玩，他们已经知道了地址，劳烦织田君陪送一下他们了。”
“如果忙碌的话，在空闲时可以和我通话，我能来接他们。”秋子说，“大叔那儿有我的号码。”
织田作之助记下了秋子的安排。
“劳烦你了。”他颔首道。
“没有啦，都是很可爱的孩子。”秋子说。
或许是性格相合的缘故，尽管才相识交谈不到两小时，秋子和织田作之助却仿佛很早以前就认识的老友。
最后，秋子从小荷包里掏出两颗薄荷糖，这种薄荷糖一般是秋子在饭后吃的，能够很快地清新口气，避免不好的影响。
秋子把糖递给了织田作之助。
“已经是早上了，快去看看孩子们吧，他们都希望睁开眼第一眼就能看见你。”秋子笑了起来，“你身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腥味，不必担心。倒是要吃颗糖，散散烟味。”
织田作之助微微愣了一下，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站在海边吹风，只是为了散去身上血的味道。
“啊……谢谢你。”
织田作之助接过两颗圆鼓鼓的薄荷糖。
“早安噢，织田君。”
秋子和织田作之助挥了挥手告别，她的笑靥明媚，红色的唇像一朵盛开的花。
“早安。”
织田作之助也和秋子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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