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团糟，但陈正坤这两天一次家门都没出过。他爸爸白天来陪他呆一会儿，到晚餐时间回偏宅那边。两个人每天喝喝茶，看电视上群魔乱舞，但是对纪鹏的指导避而不谈——他们能察觉到纪鹏好像知道什么秘密，但那个秘密很危险，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
良叔肉眼可见的老了，耳旁的皮肤有了褶皱，耳垂好像也跟着变大。陈正坤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这样，他爸爸帮纪鹏做事那么久，接触的秘密应该比他还多，为什么没有像纪鹏一样兴奋，反倒有一种看破一切的平和。
“良叔这几天不成啊，”陈正坤声线放粗，评价道，“良叔是不是很可惜抱不着亲孙子了？”
“是啊……”陈良叹了一口气。
“怪我。”陈正坤学着他的样子也叹了口气。
两个人把电视打开了，新闻里是一个叫阚胜院士的直播。陈正坤感觉那个院士看着好像不是很正常，有一种很难讲出来的骄傲和癫狂。他已经播了一会儿了，陈正坤赶上了个末尾。
“……总之，利用干细胞制造人造精子和人造卵子是现在最佳的解决途径。既能够保证人类基因库的多样，也能够突破我们的生物极限。目前为止，人造精子与人造卵子的研究都极其顺利，只是碍于人类无聊至极的道德观没有得到应有的普及。一旦人造精子和人造卵子的合法性得到保证，我相信人类不仅不会灭亡，反而会发展的更好。
“想想看，一个人就可以使用自己的卵子和自己干细胞造出的精子结合，从而拥有真正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是怎样一种美妙的前景！我们有人造食物，为什么不能有人造人呢？这是一项比克隆、机器人更值得奋斗终生的事业！”
——用一个人的细胞同时培养出精子和卵子？！陈正坤觉得后背发毛，又耐着性子听了几句，发现自己越来越听不懂，果断把电视关掉了。
“那个叫阚胜的院士，说什么……”他父亲回忆了一下，“能从干细胞提取出什么……”
“人造人计划？”陈正坤给陈良倒了杯茶，“你还想让我弄个和我基因完全相同的孩子？”
“也不是不可以吧？”陈良有点小心地问。
“良叔不要太贪好吗，”陈正坤说，“哪个女人会想要生下一个和她完全没关系的孩子？那孩子生下来，叫我爸爸还是叫我哥哥，还是他也叫陈正坤？”
良叔捧着茶杯愣了一下，回答：“我和你妈妈，想过第二个孩子叫什么。”
“什么啊？”陈正坤问。
“林正坤。”陈良坦坦荡荡地看他。
“爸爸，”陈正坤想了又想，决定挑衅他，“你可真是个深情的渣渣。”
陈良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个称号。
陈正坤其实更希望他用藤条抽自己两下，而不是这样认下他儿子对他的评价。明明只过去两天，但还是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在那个晚上有过强烈的违和感，或许他的父亲也曾经有过吧，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他直觉他父亲不会和他女朋友谈这件事对他的影响——能和他谈这些的人已经去世了。他和陈正坤提要求，却无法提任何感想。或许在那个时刻，他也很孤独吧。
“行。”陈正坤对他说，“我答应你。如果那个技术通过他们说的什么伦理审核了，我就去申请一个，让你老来得子又得子。”
陈良笑了两声，好像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你知道我会答应？”
“坤哥很少拒绝别人。”陈良胸有成竹地说。
“你别这么叫我。”陈正坤说，“先说好，孩子生下来，麻烦你带楼上去住。”
“好。”陈良说。
他父亲连第二杯茶都没有喝，起身就要走了。
“别回去了吧。”
“不成，”他爸爸笑了，“一山不容二虎，宅子里搁不下良叔和坤哥。”
不得不说，这句话竟然让陈正坤稍微有些得意，好像自己的成长被肯定了一样。
“你先是我爸爸。”陈正坤拿出一家之主的姿态来劝他。
“我先是你妈妈的老公，”良叔义正言辞地反驳，“她不住这，我当然也不住这。”
陈正坤心里翻白眼，但是实在不想同一天提两次渣渣的事。他笑着弯下腰：“良叔爸爸慢走。”
他送他爸爸出门，是中午时候。院子里有点湿，可能聊天的时候下了点雪，没等落地又化成了水。冬天的树沾了水，生出一种回光返照的光彩，好像要被点化成仙一样，衬着院子都亮起来了。
“打把伞吧。”陈正坤从筐里抽出一柄黑伞，抖了抖撑开。
“今年真冷。”陈良小心地走，和他闲聊，“像我小时候那样冷。那时候真是冷，也真是穷。”
“不是说全球变暖，企鹅都要脱皮袄了么。”陈正坤安慰他，“不要担心，不会回到从前的。”
“多谢。”陈良跨出红色门之后对他说。
“你总不是把老子这个位置也要让给我吧？”陈正坤笑着问他。
陈良笑了一声，比划着要揍他，陈正坤马上把车门拉开，把他的老父亲送回车里。车缓缓开走，陈正坤看了一会儿，进了院子。
他在院子里给那些快成仙的树打了一套拳。也没有章法，想怎么出拳就怎么出拳，没热身高踢腿踢不高，那么就跳到花坛上去。湿地减少了摩擦力，从花坛上踢着腿下来的时候，穿着拖鞋的陈正坤差点劈直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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