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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面前的铜盆，清悠悠的一盆水。不禁深吸一口气，抓住盆檐，将脸埋了进去。
北地冬季都是取的雪来用，天上飘下来的，化了也很刺骨，我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会儿铜盆里黄黑相见的光粼，又慢慢吐出吸进去的气，气泡在脸颊边往上升，弄得脸有些痒，我正要再往下探，想看清盆底的一处裂纹，却被人抓住肩膀提了起来。
“我的二少爷，您还当自己一个人呢，憋坏了可怎么得了！”桂茹阿姆拿了毛巾给我擦脸和头发，“您也不是小孩儿了，可再不能玩这种水里憋气的游戏。”
我有些怅惘，望了望铜盆，接了毛巾自己擦，喃喃道：
“从前大哥能一口气憋好久，我都背完大半篇兰亭序了，他还能继续潜水......”
桂茹阿姆端了铜盆，将水泼到窗外，“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那太师一家已经遭了报应，二少爷还是不要想以前的事了。”
“但大哥也回不来了。”我摸到椅子坐下，“都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伯夷叔齐积仁洁行，都是饿死的，颜渊穷厄缠身，只能吃糟糠。但是盗跖呢，滥杀无辜，烤人的心肝当肉吃，却是长寿而终......所谓天道，欺人之邪说也，恶人终要有人以手刃其项颈，才是所谓替天行道也......阿姆，我说得对不对？”
“我要是读书我就去当皇帝了！”桂茹阿姆给我搭了条毯子，“二少爷，这里不是桐梓书院，可没人和你掰扯天道不天道的，我只知道你现在想得太多了，要不我把笔给你拿来，你画点什么写点什么，也好过胡思乱想！”
我摇了摇头。
“要不我找人来和你下棋？你从前不说下棋凝神静心吗？”
我摸到自己的腰，皱眉道：“我腰疼，只想躺着什么也不做。”
桂茹阿姆道：“你这可不行，这才几个月？想院君怀大少爷那会儿，都七个月了，还在骑马呢！先生也说了，你积食得厉害，要稍微多走动走动。”
我恍惚了一瞬，道：“怪不得大哥身体那么好......阿爹怀我的时候，是不是就没那么舒坦了？我才是这副样子......”
桂茹阿姆移开眼光，“没有的事。你是坤元，怎么能和乾裔比身体？”
我愣愣道：“要是我也生个坤元出来可怎么办......”
桂茹阿姆道：“乾坤都好。二少爷，你就别忧虑了，要不我去让阿轩来陪你？他来了好几趟了，你都在睡觉。”
我点了点头，道：“也好，后天是大哥的忌辰，让他找点金银箔来，我想叠一些元宝锞子......”
桂茹阿姆脸色一白，“二少爷，你现在怎么能碰那些死人的东西呢，要是沾染晦气，损了孩子的福报，可怎么得了？！”
我摸了摸肚子，愣愣道：“要是有福报，他就不会投生到我肚子里，给他舅叔烧点元宝过去，还实际些。阿姆，你帮我叫阿轩来！还有阿竹，周阿姆的孙子、兰嫂的女儿也都抓过来，叠他个几十万两，让大哥在泉下也庆祝一下陈恭获罪。”
“一天天说的什么话！有这样损自己孩子的？”桂茹阿姆往门边走，“你要叠我也拦不住，就是不能坐久了。”
半晌后，我屋里一片闹腾，阿竹手脚麻利，面前已经堆了一大堆黄灿灿的纸元宝，他看着跟真的似的，越叠越起劲儿。周阿姆六岁的孙子阿乐过去拿一个，想拆了看看怎么叠的，被他一把抢了回来，“你去叠银的！金的我包了！”
桂茹阿姆稍逊，道：“这个阿竹，只要和钱有点子关系，能干的就要上天了！我看你叠得这么起劲儿，以后连死人的钱都想赚？”
阿竹叠好一个放下，“死人钱好赚啊，从棺材到寿衣、麻钱，但凡丧主有点孝心，都不会讲价的！”
桂茹阿姆扔了个锞子过去，“戏耍你一句，你还说上道了！在少爷的房里都不许说死字！”
“你自己都在说！”阿竹抱怨了句，又看向我，“少爷，我们可以把这些纸粘起来，折个人那么大的元宝，多气派！”
我笑了声，只听阿轩道：“那怎么行！大钱好难找开，也容易被抢，不好用！”
阿竹骂道：“蠢猪！睡觉跟拉风箱一样，我不和你住一个屋了！”说着，看向我：“二少爷，我要换到靠墙的那间自己住！”
我点点头，“反正那院里现在就你们两个了，随便选吧。”
阿轩立马道：“那我想睡少爷那间！”
桂茹阿姆扔了个锞子过去，“你想？你想个屁！你是不是还想睡老爷那间？今晚就让你去守主院！”
阿轩噤了声，摇头不迭，“我怕老爷，我不去......”
桂茹阿姆道：“那快点叠，叠不出两百个来，你就去给老爷端茶！”
阿轩猛地低头，胖乎乎的一双手笨拙地叠着，额上也急出一层汗来，偏偏还有两个小的不大会叠，不敢去惹阿竹，就时不时从他面前的一小堆里顺一个，他见了更急，但似乎又想到这两个在院里都有家长撑腰，只有向我告状，“少爷！阿乐和小花偷我的！”
我笑道：“你自己面前的都管不住？”
阿竹道：“蠢猪！”
阿轩瘪了嘴。
我连忙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他们虽然还小，但已经能叠了，你把他们教会，他们叠三个，你只收一个的学费，再分点零食给他们，一下午，加上你自己的，还愁没两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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