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煌言端坐在文案后面,看着眼前的一叠文书。
这是杨嗣昌呈送上来的,关于在江南施行分田地的奏疏。
政令不下乡,这是大明以前数千年来的传统。
朝廷派出官员,最低层级的就是七品县令,剩下的八九品官儿通常都叫做从吏。
这些官员,通常只能掌控县城的秩序。至于县城之外的十里八乡,完全靠个地方的士绅族老们管理。
这些族老们的权利相当大,一旦村里出现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
往往不会告官,只要族老们认定事实成立。
伤风败俗的狗男女,就会被装进猪笼里面沉塘。
这样重大的司法权利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更不要说其他的事情。
甚至朝廷要缴纳赋税,也得是县太爷召集这些族老们,把任务一村一村的分发下去。
可以说,大明除了城市之外。
广大农村都被这样一群人统治着!在村子里面他们有绝对的权威,可以决定任何事情。
俨然就是土皇帝!
当然这样做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这样做可以有效减少官员的数量,也就可以减轻财政负担。
大明之前的几千年,华夏历朝历代都是这样的结构。
同时也代表着,华夏几千年时间里面,对最底层的控制,一直都只能到达县一级。
可以说,县太爷就是朝廷在一县地方上的最高代表。
所以,才有县太爷这一法儿。
县太爷,县太爷!
就是一个地方的太爷,最大的官僚。
有人说抄家的知府,灭门的知县。
就可以知道,一个知县在地方上的权势到底有多么的大。
这个问题存在了几千年,想要更改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而且,这件事情改起来,牵扯不是一般的大。
目前最棘手的问题就是,一旦改起来,哪里来的那么多可用之人。
要知道,县里面那些官吏,至少也都是读书人,识字的!
他们知道律法的厉害,对朝廷的规章制度不但明了,还有敬畏之心。
可你要每个村里面,都有识字的村长和乡里,那就太强人所难了。
毕竟,识字的读书人,在这个年代属于稀缺品种。
还是那句话,按照大帅的标准,大明朝有一成的人属于半文盲,剩下的,是他娘的文盲。
人啊!
现在最重要的缺人啊!
上哪里弄这么多能干,却又愿意去乡村受苦的人。
从古到今,都是从乡村里面埋头苦读出来,好容易考取一个功名,然后去城里面当官儿。
最不济的秀才,也能够在城里寻一个私塾的活计养家糊口。
谁愿意回村里面去?
现在可好,人家好容易从村里面考出来,你让人回家开展工作。
这他娘的谁受得了!
张煌言也是经年老吏,对官场上的事情门清的紧。
远不是杨嗣昌这个书呆子能够比拟的!
他自然知道,这事情的难度之大,简直无法想象。
绝对不会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够干成的事情。
“文弱兄,这件事情还是缓办的好。
一味的急于求成,很可能最后闹得不可开交。
还是戒急用缓,徐徐图之才行奏效。”
张煌言笑眯眯的对着杨嗣昌说道。
“苍水先生!
大明如今日新月异,我辈应该抓进时间才是。
徐徐图之是稳妥,可却耽误了许多时间。时光短暂,吾辈需有只争朝夕之志愿。
这样,才能让大明尽快成为强国。
也尽快,让大明百姓过上好日子。”
杨嗣昌站起身来,一副慷慨激昂,立刻要长篇大论的架势。
看到他这副模样,张煌言就脑袋疼。
这些家伙以前的官都不大,却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言官!
大明言官,一向是结伙作案组团骂人。
骂人是人家的专业技能,站着骂上五分钟,多喘一口气,有一句重复话就算输的选手。
跟这些职业选手对骂,张煌言长八张嘴也骂不过人家。
为了不被人问的哑口无言,张煌言只能伸手阻止!
“我说文弱兄,你的奏疏和立意,还有为民请命的决心都是好的。
只是可惜,现在没办法像你说的那么大规模施行。
这其中的关联太多,好多困难是现在没办法越过去的。
我们……!”
“有什么越不过去的,吾辈自当有万水千山只等闲的决心就是。”
杨嗣昌一副斗鸡的架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首先就是,没人!”张煌言两手一摊,做无力状。
“我大明,人才济济。为了家国民族,只需登高一呼,从者如过江之鲫。
苍水先生,莫要危言耸听的推脱。”
杨嗣昌摆了摆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张煌言撇撇嘴,这家伙还真是一根筋死硬,不撞南墙不回头。
好,今天若是你真能把事情都解决了,老子就让你得逞一回又何妨。
张先生怼人,从来不是一棒子打死,而是循循善诱,最后一棍子敲定。
“既然文弱兄说了,登高一呼,从众者有如过江之鲫。
那我就要问问了!
去农村开展工作这些人,是不是需要识字?
不然,连朝廷给的公文都看不明白,也不明白朝廷要他们去村里干什么,这样的人派去了你认为会管用?”
张煌言眨巴着狡黠的小眼睛。
“呃……!”杨嗣昌第一次卡壳,这个问题……,他还真难以解决。
“你看,我们现在缺的不是人。而是有用,好用,管用的人才。
识字是必须的,而且还要熟悉大明律法。
否则在那山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里面,天大地大他最大。
由着性子胡来,天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
真要搞出了惊天大案来,你可怎么收尾?朝廷怎么收尾?”
“……!”杨嗣昌再度词穷。
“还有,即便有这样的人。
你认为能有多少,真的多到有如过江之鲫?
文弱兄,我看不见得吧。
这样识字,又粗通朝廷律法的人,在县城都难以找到几个。
他们最次,也是县里面的主要幕僚。
城里日子滋润,你让他们去穷乡僻壤做村官,他们可愿意?
再者,村里面世世代代都是各村的族长乡老们说了算数。
你派去的人,说话他们真的会听?
一个村不听,你整治一个村,两个村不听,你整治两个村。
可这样一个个的整治下来,我估计等你整治过了一遍,至少也得几年时间吧。
谁又能甘心当村官儿几年?”
“呃……这……!”杨嗣昌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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