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种柘天下
腹中愁不乐，
愿作郎马鞭。
出入擐郎臂，
蹀座郎膝边。
———-《折杨柳歌》
五月的平城，如浑水岸边，杨柳依依，不知从哪里，隐隐约约传来女孩儿唱《折杨柳歌》的声音，天空中不时有鹞鹰的身影飞过，小麻雀在柳树上欢快地叫着，俨然一副春日盛景。从东宫和西宫之间穿过的如浑水已经开始涨起来。
刚到平城没有几天的冯蓉，正和窦太后一起，指挥一班人将她从和龙带来的柘树栽在东宫府中。这东宫府是魏皇专门为8岁的皇太子拓跋晃而建，眼下还有一部分建筑尚在收尾阶段。
“左昭仪，我听说这柘树生长非常慢，你现在带来的这几棵柘树都有十来年了，你父王如何肯让你带这些树出燕国？”窦太后坐在柳树荫下，慢悠悠地和冯蓉聊天。
“回太后，这几棵柘树是母亲十年前在尚书府中亲手种植的。当年，大伯父对桑柘种植很重视。恰好，有曾在豫州生活的人远奔到和龙，还带了柘树种子。母亲就在院中种下，还请府中园丁精心照料。我离开和龙前，特意去原来住的尚书府拔了几棵，见了他们也许就像见了母亲一样。”
“你母亲有没有告诉你关于柘树的一些知识？十年生的柘树，就可以用来做马鞭和胡床；十五年，就可以‘任为弓材’，也可以作鞋子。那些碎木，也可以拿来做锥子和刀把。二十年的柘树，还可以做牛车的车材。”
“我从母亲那里只听说柘树的叶子可以拿来喂蚕，据说用柘叶喂的蚕吐出的丝特别好，可作琴弦，清鸣响彻，胜于凡丝。还听母亲说柘的树干可以拿来染色，名为柘黄。”
“其实柘的用场大得很，除了作弓材，我听说她甚至可以用来当桥用。等到柘枝长到三尺许，用绳子系住旁枝，再用木橛钉着地中，令曲如桥。过个十来年，浑成柘桥。”
“我都不知道这柘枝竟有这么多妙用。”
“平城普植桑树，你带来的柘树还有许多用场。左昭仪有个好母亲呀。”
“母亲去世之前还特意交待我带些柘树种子过来，待明年春天再种些吧。”
“除了东宫，我也会让后宫多种些柘树。有一天，我们或许都不在了，这平城宫里的柘树还都在呢。”
“太后说哪里话，您的身体这么康健，一定会看着柘树长到一百岁。”
“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还这么会说话。”窦太后说着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对冯蓉说：“左昭仪，这几天你要多往皇后宫里走走。我今早接到皇上派人送来的信，说皇后的哥哥秦王赫连昌谋反被诛杀了。也不知道这秦王怎么啦？自从前两年他被抓到平城之后，皇上特意派了侍中古弼去迎接他，让他住在西宫宫门之内，给他乘坐的车也只比皇上的车差那么一点儿，还把始平公主也嫁给了他，封他为秦王。谁会想到他还是不满足，和几个弟弟们竟趁着和皇上一起出巡河西的机会谋反，最后他和弟弟们都被诛杀了。这样一来，郝连皇后也就只余宫中这两个妹妹了。你初来平城，就说接我的命令，给各宫送柘树种子。借着这个理由，多去皇后宫中走走，陪她说说话。”
冯蓉点头称是，陷入沉思。她看着柳树下跳跃的小麻雀，想着本来以为一到平城就会见到魏皇，没有想到拓跋焘出巡河西，紧接着就出了赫连昌叛逃这件事。看上去秦王谋反与冯家无关，但年轻的魏皇会不会也对三个哥哥起疑心。自己该如何向魏皇解释太子冯王仁未到平城一事？
冯蓉正在那里想得出神，窦太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左昭仪，你是怎么看秦王这件事呢？”
“太后，冯蓉初到平城，也没有见过秦王，请恕臣妾无法评价。”
“也是，你才到平城几天呢。男人们总是争强好胜，将来这样的事情恐怕还会有。想当年我和两个女儿也是因事入宫，却机缘巧合做了皇上的保姆，尔今皇上已经成为一个雄才大略之君。对于女人来说，我们的天命或许就是做好本份，照顾好身边需要照顾的人。只要外在条件合适，这柘树就会悄悄生长，就像女人一样，他们的命运有点相像呢。”
“柘树和女人……”，冯蓉低声说道。
“你母亲没有告诉你的话，就让我来告诉你吧：这世上战乱几百年，总要有人出手来终结这战乱，让百姓过上安生的日子。在我眼里，皇上就是这样的人。你嫁到了平城，如果皇上有一天要继续攻打和龙，你也要记住，从个人对个人来说，他并不恨你的父亲。但是他想终结这几百年的乱世，谁挡住他的路，谁就是他的敌人。在这乱世之中，柘树努力生长，变成可用之材，我们女人也要这样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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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拓跋焘从河西回来，照惯例先来看望窦太后。
太后就像迎接自己久别归来的儿子一样，盯着拓跋焘看了半天：“皇上，我已让毛将军备好了羊肉羹，你赶紧坐下来吃点。”
“还是太后了解我。”拓跋焘倒也不客气，坐下来开始大口喝汤。
“我已派人安抚始平公主，好在她和秦王没有孩子，以后你看到哪个大臣合适就再把她嫁了吧，毕竟是你的妹妹，还是要照顾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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