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要烟么？”报童旁一小男孩，穿着有些单薄的衣衫，胸口吊着一个烟箱，带着希冀，看着面前的军人左手食中二指间有些发黄，肯定了抽烟的主。
军人摇摇头，并未打算购买，因为身上没钱了，转身迈着独特步伐，往回走。
“你站住！”一声娇喝，吴侬软语。
“买报纸的那个！你回来！”那软绵绵的声音再次传来，换了官话。
声音传来，军人犹豫了一下，回头。
一个女学生模样的人在招手，手上拿着几包烟挥舞，军人想了想，再次穿过广场上忙碌的人群，回到宪兵把守的出口！
看仔细了，挥手的姑娘脸上因为兴奋而发红，精致的五官，高挑身材，黑裙白衣，军人也许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女孩，有些痴了，直到那姑娘旁边另一个姑娘上前：“老师⋯”
军人抓着一大摞烟，身上包里到处都塞满，不经意间巳经迈进候车室，直到走进一直停在冰冷铁轨上的闷罐火车车厢旁。
将烟放在鼻头处使劲嗅了一下，好像还有一缕除了烟味的香气。
车厢里伸出两只手，将那个自我陶醉的军人扯了上去。
车厢里嗡嗡声嘈杂声一片，打盹儿的抬头，插诨打科的见到有人回来，声音小了许多。
小小车厢里，竟然塞了七八十号人，乱七八糟或躺或靠，鼻子里塞了棉花，一股股酸爽味冲进鼻腔，才回来的军人忍不住想吐！
看部队人员编制，半个标准连！
其实，这节车厢里的就是一个连队，只不过，不满编罢了。
连长连副不在，去了前面临时团部所在车厢开会，只剩下二排长、三排长，几个班长在吹牛，以及刚回来的这个军人，他是中尉一排长。
中尉一般是连长级别！
上战场的命令会随时随地下达，前方战场形势不乐观，都在撤退，自己部队还接到命令东进，不知道上头脑子被门夹了还是怎么的，都全崩溃了，还东进个屁。
买报纸回来的军人招呼了一声，围成一团的几个人立即挤了个位置出来。
中尉夹着报纸坐了下来，坐在一起的二三排长用脚踹开旁边几个人，挪动屁股靠近了些，其中一个从上衣包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支递了过来，另一个从贴身的包里摸出了一个煤油打火机，挽了个花式，打燃火。
三个少尉排长，凑在了一起，开始从嘴里冒着烟钻回鼻孔，像往常一样，车厢里的兵们都伸长脖子等着，按往常的情况，一支烟后，回来的少尉，就会跟他们讲解那些报纸上的大小事，权当解解闷，开开眼界。
半晌，烟尽，兵们也往他们这边跟前靠的更近一些，七八十多人挤在一节闷罐车厢里，尽管冷风不断的从没关严的车厢门吹进来，车厢里还是有些憋闷，夹杂着一种独特臭味。
但总比那些挤在站台的溃兵们，在冷风不断往衣衫里钻而瑟瑟发抖要好的多。
士兵们或卧或蜷，早习惯了除连长之外，大路小道消息就听买了报纸的少尉解说，他那得到的消息，甚至比连长还更灵通一些，据说少尉是喝过洋墨水的人，看报纸也是他带来的习惯，大部分兵更是大字不识几个，除了一二三跟自己名字，别的么，呵呵。
他们是补充团的兵，没有番号，49军在华北战场战斗中受伤的战斗人员，伤愈后组织起来的清一色老兵，少尉原本只是个联络官，这回也带了一个排编在一营一连。
烟雾缭绕的车厢里。
“李少校⋯”
“叫排长！”
草，这个排长是少校！营级。
出现这种情况，肯定犯过错误，还不小！
李排长开始一目十行，边看报纸边讲解，时间不长，兵们都知道了现在局势。
此刻的上海防线全线崩溃，他们这支沿沪宁线东进的部队，任务是加入断后的老部队49军109师，任务是掩护陈诚司令左路军撤退，49军大部已经退到了太仓，距昆山50来公里。
补充团全是老兵，一昼夜的急行军就可以到达，主力部队一直在后退，国民政府投入百万兵力大型战役里，一个千把号人的补充团起个屁用。
主力部队49军人员损失太大，为拖住日军的进攻，掩护国军主力部队撤退，49军急需补充兵员，所以把这些原部队受伤留在后方，伤愈后的兵员也抽了上去。
其实，上海国军全线溃败，补充团根本就没有必要再上去，109师也下达了让补充团原地待命的命令！
但军政部的一帮大佬们，忙碌着更多的大撤退的事，好象忘记了这一道命令，至少，没有电台的补充团，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收到命令。
即将面对的是二十多万日军，有海军舰炮，有战车，就连原本就只有6千多人不满编的109师，也都只是炮灰，补充团满打满算才一千来号，补进去冒两个泡泡也许能听个响。
中尉通过报纸上的干涩的文字，分析出了战场形势。
新的命令还没到，兵们呆在没有火车头的车厢里，偶尔有人跑下来活动一下手脚，放放水。
铁路两边是溃败下来的兵，在手臂上缠着白袖箍的军官带领下，一路向西，步行。
看番号大部分是74军的，多日未洗硝烟熏过的破旧军裝，本是白色的衬衣领改了颜色，粘在一起油亮的头发，幽黑的面容，一部分打着绷带，或抬或掺扶，队列长长，前后望不到头，一片颓废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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