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地穴中燃着两支火把,响起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史可凡陪着真吾走下了台阶,走入那片庙底的空洞。两只火把一下把地室内照得亮亮堂堂。
史可凡一眼就看到了那条蜃蜕下的壳,问真吾道:“这就是你说的‘大萝卜’吧?”
真吾简单应了一声,继续沿着水边来回巡视。他原想着来这儿收殓阿福的残尸,却到处也寻不到。
史可凡也帮着找了一圈,不禁叹气道:“没了,怕是被那虺兽一并吞了……诶?这是什么?”
真吾以为他发现了阿福的痕迹,赶紧凑过头来,却见到地上有一串稀疏的脚印,比少年的要大,却又不是史可凡的。
有其他人来过这儿,会是谁呢?
“看来你这秘密基地也被别人发现了。算了,反正也没藏什么宝贝,咱们走吧。”
真吾拉住了史可凡:“再等等,我还有件事情想看看。”
少年举着火把走到潭边,努力向水面上伸去。他想起了自己在水中找到的那把铁剑——这儿的水下为什么会有铁剑呢?
冥冥之中,是谁救了他和小竹子的性命?
潭水不深,在火光的映照下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什么东西,却看不清楚。
史可凡看懂了他的目的,从黑箱中取出个盈盈可握的小圆球。他将那东西丢入水中,小圆球竟遇水则明,发出磷光来。
水底被幽光照亮,赫然出现了一片兵器,足有十几二十把,刀、剑、斧、矛不一而足。水下竟然是个武器库,看来真吾那天能抓到铁剑,也不全然是运气。
“这是个兵冢,”史可凡说道,“最早开凿这个地下洞窟的人,可能是军队。”
除了兵器外,水底还有些箱子、瓶罐,甚至还有张石桌。看来此处以前曾有人生活,后来才被地下水所淹没。
越来越多的谜团浮现而出,真吾感到这地下洞窟大有玄机,只是年深日久,此时已无从追查。
那发着磷光的圆球在水中渐渐溶解,光亮不久便消失了。真吾的好奇心大起,拿着火把在洞内四处查探,想看看有没有其他“遗迹”。
在水岸尽头,真吾突然看到前方隐隐约约有几笔凹痕,不禁疑道:“大叔,那儿是不是有字?”
史可凡眯眼观瞧,确实是人工雕琢的痕迹,只是大部分沉在水下,看不清楚。
真吾急道:“快,大叔,来一个。”
“什么来一个?让我给你唱一个?我五音不全啊~”
“谁要听你唱曲儿……那发光的东西,再来一个。”真吾伸手催促。
“你说水明珠啊……”史可凡不情不愿地又从黑箱里掏出一个来,“这玩意儿好贵的,真浪费。”
史可凡将水明珠贴着石壁丢入,幽光再现,果然照出八个石刻大字。史可凡一字字辨认道:“生……生而同心,死则同穴。”
史可凡内心大为惊奇,明明看着是军事设施,怎么墙上还刻了两句情话?
“大叔,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呃,怎么说呢,生死都要在一起的意思。你还小,等长大了就明白了。”
真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回头看了眼“大萝卜”留下的躯壳,又看看史可凡,似乎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却最终一个字也没有问出口。
少年将手中的火把丢入水中,火光骤然熄灭。他仍不满足,又抢过史可凡的两支,也丢进了水里。
地下空间重归黑暗,水边与石壁上又出现了蓝绿色的荧光斑点,这才是真吾熟悉的样子。
他像以前一样坐在了水边,呼吸着黑暗中潮湿的气味,看着忽明忽暗的荧光闪动。史可凡虽不明就里,却也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
真吾就那样坐着,一如几年之前幼小的模样。
良久,他忽然发问:“大叔,你知道那些荧光是什么吗?”
“知道,水明珠就是用那些东西制造的。”
“哦?”真吾大感有趣,“那到底是什么?”
“……”
“快说呀,别卖关子。”
“……那是蜃和虺的排泄物。”
“……”
真吾沉默了一阵,然后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史可凡也笑了,两人的笑声在地室内回荡,经久不绝。
从地下洞穴出来,外面又是黄昏。看着与往日并无不同的夕阳,真吾却感觉恍如隔世。
夕阳余晖正斜斜照入,将女娲神像的额头染红。真吾再一次跪在女娲像之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女娲娘娘,我要走了,这些年跟您倒了好多苦水,真的抱歉。请您不要想我,也不要忘了我。天下都有您的神庙,下次,我换个地方再给您磕头。”
说罢,他又补了三个响头,不仅磕给这座神像,也磕给这片土地。
“哦?想好了?”
史可凡大感快慰,听真吾这话的意思,是答应跟他走了。他当即也向女娲神像拜了三拜:“女娲娘娘放心,我会让这小子变成顶天立地的汉子!”
“史大叔,我奶奶……葬在哪儿?”
史可凡看向焦山:“你奶奶葬在山脚下了,可惜死人太多,没碑可立。待会我带你去认认地方,以后也有个念想。”
真吾也望向焦山,他知道那黑色的山丘之下,有大片粉色的云花正在绽放,从他家的屋顶就能看到。
那屋顶上,还有一个扎着小辫儿,笑起来甜甜的,总是喊他虎子哥的小姑娘。
“那……小竹子呢?”
“我跟乔玄聊过了,小竹子亲人都已不在,乔玄会带她一起回州府。有了这样的干爹,以后谁也不敢欺负那小丫头了。”
“那就好。”
真吾的眼中映着晚霞,霞光温柔绮丽,却又轻薄易碎。
“你不去跟小竹子道别吗?”史可凡问。
真吾摇了摇头。“她一定要哭的,我最怕她哭了。希望她能早点忘掉这一切。”
说这句话的时候,真吾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难受。
“也好,”史可凡点点头。“真吾,我镇龙堂这行,不仅十足危险,还见不得光。你可想清楚了?”
真吾用力点了点头,眼睛里似乎燃起了一团火焰。
“我要变强!强到谁也不怕,强到谁也伤害不了我重视的人,强到这世上再也没有其他小竹子没了父母!”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好眼神!不愧是我镇龙堂的后人,这就是你的命啊哈哈哈!”史可凡在夕阳中放声大笑,那声音在空旷的南坊间清晰异常。
真吾迈出庙门,背向夕阳大步走去,影子在街上拉出好远,如一棵磅礴的大树。
“大叔,我们要去哪儿?”
少年回头问。
史可凡向着东方一指:
“去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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