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公主被斥的怔然，回过神来，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拉住太皇太后的衣袖，“母后，宁娘不是这个意思。”
她素性平和，刚刚仅有的凌厉，不过是出于全心全意的爱女之心，如今被太皇太后举重若轻的打压，折了气势之后，便有些不知所措。
“我只是心疼留儿，”她微微垂首，“这个孩子吃了太多的苦，我一心想把最好的东西捧给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望着面前的长女，目光中露出悲凉神色。
“宁娘，我一辈子只有一子二女。你皇兄虽去了，但终究子嗣绵延，圣人禀性聪慧，用不着我为他操太多心。只有你和樱娘，你们姐妹两个都命途多舛，在婚姻上不顺，只留下了阿顾这一点骨血，我难道会不心疼，害了她？可是宁娘，母后已经老了，甚至连活不活的到阿顾出嫁都不知道。母后若不为之打算，到时候，阿顾命途零落，母后连死了都不安心。”
丹阳公主面露羞惭之色，“母后，你这样说，女儿便要无地自容了。”
太皇太后凉凉一笑，“只怕母后替你操碎了心，到头来也不过是被你误解。”
丹阳公主道，“母后何必这样说，我听你的。”
她素来佩服太皇太后的睿智，本来也不过是担心女儿过的不好，如今既然放下了心中大石，说的也的确是真话。
既然母后没有这样的打算，那为什么……？”
还要若有似无的让圣人和留儿亲密。
太皇太后冷笑道，“我百般算计，还不是为了阿顾的将来做打算。”
“你我看着阿顾虽千好万好，但阿顾终究身体残缺，落在外人眼中，便是一个无法弥补的大缺陷。她的父族，韩国公顾鸣又是个靠不住的，日后一旦你我不在了，她便境遇飘零。只有若是和圣人有深厚情分，旁人看在圣人的面子上，才不敢薄待她。”
“原来母后竟是为留儿如此呕心沥血，”丹阳公主惭愧道，
“女儿不才，竟是误解了。实在不堪。”
“但……。”她迟疑道，“我瞧着圣人对宫中几个公主都没有存着几分情分，留儿不过是他的表妹，他又如何能真的对留儿从心里照拂的起来。”
太皇太后瞟了长女一眼，拄着凤头拐杖，在七宝罗汉床上坐下，道，“你能看出圣人冷情，也算是有些长进。虽你对圣人曾有几分养育之恩，但我去后，你切莫仗着这些情分要挟，这样，圣人心中才能记着你的情分一些，反而能够长久。”
丹阳公主垂头应道，“女儿知道。”
太皇太后目中露出睿智光芒，“但你对圣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这个人，虽然在情意上有些冷，但绝非没有感情。宫中的几个丫头，虽是皇家公主，但也正因为是公主，反而不能真心，且其实他们并没有长久处过，如何能真的有什么情分？反而是表妹，因为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才能够真心相待。这一年以来，我老了脸面，让圣人亲自带挈着阿顾，教书习字，虽开始的时候出于功利，但相处的久了，谁人能不放点真心？宁娘，你可记得姚家的那个丫头？”
丹阳公主怔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太皇太后说的是姚良女。
“母后说的是她？那丫头当年在丹园出了事，如今已经嫁进了郭家，据魏国夫人说，已经怀了三五个月的身孕，来年便要生子了。母后说她做什么？”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睛，道，“你可知道，郭三郎如今已经爬到了什么官职？”
“什么官职？”
“虎贲校尉。”
“呀！”
虎贲校尉是武散官中的第六等，论起来并不算很高，但郭朔一年前不过是个无官无职的纨绔少年，不过一年时间，便爬到了这般地位，在大周的武官之中，可谓是速度奇快了。
“当初河南杜家在丹园中算计姚二娘，郭朔识破了奸计，从虎口下救下了姚二娘，却以身代之，可谓兵行险招。圣人本来恼火他污了姚二娘名声，但在弘阳殿见了他一面之后，竟也就同意了。郭三郎自得了圣人的青眼，便得了武状元，随后又入军随裴将军打仗，蹭蹭蹭的开始升官。你也可以说他是投机，但若不是他看准了姚二娘，又如何能得到如今际遇？”
丹阳公主听的昏头涨脑，喊道，“停停停，”想了好半会儿，才开口道，“母后的意思是，郭朔是看准了圣人对姚二娘的情分，这才借机摆脱了继母的控制，在仕途上高歌猛进？”
“这不是明摆的事情么？你竟是连阿顾都不如，到现在才明白？”太皇太后恨铁不成钢的道，又指点她道，“你可知道河南府杜家如今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散骑常侍杜四郎三月前因职事不力，已经被停职，降为平民。”
“竟是如此？”
“圣人恼他们算计姚二娘，又担心直接彻查损了姚二娘名声，对姚二娘不利。忍了大半年，方用别的借口夺了杜家的权职，这姚二娘不过是贞顺皇后的侄女，从小和圣人一处长大，也积下了如是情分。咱们阿顾是比她差了家世还是差了才德，难道竟连她也不如？我也不指望圣人将阿顾看的多重，只要他日后愿意为阿顾出一些头，对阿顾的夫婿稍加照拂，便是谁娶了阿顾，都得掂量掂量，不敢随意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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