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知道他的筹码被接受了，波特会用任何东西交换有关母亲的回忆。
寂静持续了几秒，所有杂物骚动起来，犹如遭遇了一场强烈的风暴，惴惴不安地剧烈抖动。
蛛网中心，放下照片的地方，这会儿出现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光点，它像个黑洞般迷人，散发出强烈的吸引力，让周遭一切迫不及待地靠拢过来。大大小小的记忆蜂拥到这个点上，混淆在一起，融化成一团，欢聚成无以名状的集合体，越缩越小，几乎消失在虚空之中，然而，在真正消失的前一刻，它又毫无征兆地停住，静止，仿佛一个人猛然发现了什么震撼人心的真相，思虑片刻，如礼花炸裂，重新绽放，无边无际地展开，化成了荒野上一栋小屋。
屋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彼此相拥，注视着怀中熟睡的婴儿。
斯内普站在三人身旁。
他从一面穿衣镜里看到这幅景象。
死去的莉莉、詹姆，他们的孩子，还他们的孩子长大后的样子，映在同一片镀银之上，封在同一块玻璃之下，真是个诡异的场景。
斯内普移开目光，尽量不去思考，只等着重要的一刻在几分钟后爆发。
很快，会有一双充满贪婪、恶意与血腥的手，讽刺地敲响这家人的大门。
在那之后，就是他要让波特清清楚楚记住的那个时刻。
那个无论如何抗拒，都必须记住的时刻。
如他所愿，敲门声响了。
浑身覆盖着浓稠黑暗的身影飘然而至，在走廊里留下阴冷的轨迹，让楼梯的扶手结出绝望的霜花，他勾勾手指，将卧室牢固的大门化为一股寒流，又蠕动嘴唇，让恐怖的低吟在屋中奔涌。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等待襁褓中的婴儿受到惊吓，哭号着撕碎身边三个成年的巫师，再把他们的鲜血隐藏在自己的影子之下。
可事情没朝着想象中那样发展。
婴儿还在酣睡。
黑色的影子杀了他的父亲，黑色的影子杀了他的母亲。
躺在父母尸体怀抱里的婴儿，依旧好梦不断。
黑影再次伸出散发着尸臭的手指。
婴儿死了，脸色青灰惨白，比古往今来任何一个人死的都更加透彻。
这不是真的记忆。
斯内普意识到在这场交易中有人违背了魔法规律，在用肮脏手法作弊。
他立刻抓紧魔杖，疾速默念返程咒语，让身体瓦解成微粒。
他失败了。
黑影转过身，看着他，仅凭两道目光便让所有粒子回归原处，再次组成哈利·波特的身躯。
“你想要就是这个？”兜帽下面，一个大提琴独奏般的声音缓缓说道，“你用全部那些可悲的回忆换取的就是这个？”
黑影踱步到斯内普跟前，摘下兜帽，是没有闪电的波特。
他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容，审视着斯内普逐渐僵硬的身体，轻轻从他无法听从身体指挥的手中抽走魔杖。
“恕我直言，你那些故事的精彩之处不能说丝毫没有，不过其中过于感情用事的甜蜜也着实让我恶心了一把。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只有十几岁的水准，真让人惊讶。”他像个名牌演员似地玩弄着抑扬顿挫的腔调，在斯内普眼前摊开掌心，里面有朵像牡蛎似的开合交替的小花，他将手再一翻转，又多了团长着女人面孔的泥巴。
他继续耍弄了几个花样，个个都是从斯内普记忆中截取的最有嘲讽意味的形象。他满意地欣赏着层层恨意缠绕住斯内普的脸，直到聚集的怒火催烤得整个房间地板开始变形，他才停止恶毒的捉弄，把手高高举起，凭空拽出一把扭曲的魔杖，重新让霜寒掌管了这间屋子。
“一切到此为止吧。”他的话语在空中凝结成惨白的雾气，“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你把妈妈带来，现在，我送你去见她。”
屋内仅有的一点亮光，集中在魔杖顶端。
魔杖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上扬，到达制高点，即将冷酷地落下。
然而，它出人意料地停了，没有闪电的波特也毫无征兆地原地凝固。
一只手从他胸前伸出来。
有人贯通了他的胸膛，从这个没有一滴鲜血的身体中取出一颗烙刻着闪电形状伤疤的心脏。
额头上有着闪电的波特出现在额头上没有闪电的波特身后。
“这个太重了。”他紧抓着那颗心脏，说话的方式听起来像道了一句简单的早安，“以后我来拿，你休息吧。”
没有闪电的波特艰难地想转过头，但他只努力了一下，在看到身后的自己之前就停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抬起头，把身体从胸口中的手臂上一寸寸挪开，撇下自己的心脏，带着胸口的空洞，无力地走到一边。
经过斯内普身边，他微笑了一下，做了个告别的手势，然后摸着木质的墙壁，慢慢合上眼睛，和整栋房子一起，重新散落成一堆杂物，填满了巨大的空间。
哈利看着身边的这些被遗弃了很久的记忆，目光从每一样物品上流过，他眼睛一眨不眨，过了很久，直到所有的一切渐渐淡去，消失不见，他抬起手，将印刻着伤痕的心脏，按在了自己胸前。
黑暗中传来清晰的心跳。
等他放开手时，心脏不见了。
他回过头，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斯内普，也发出了大提琴一般的声音。
“没错，我杀了爸妈。对的，我有名字。是的，我叫Kether。你们想让我记住的，我都会记住，所以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终结了最后的等待，时光流逝，身躯化做微粒，被浪涛带回记忆的海岸上。
两人并排站在斯内普的办公室里，沉默了许久。
他们眼前，一地狼藉。
所有家具、文件和药品像经过了暴风雨的洗礼，用残骸在地上铺成细碎的沙滩。
哈利很想告诉斯内普，他在熟睡中听到恐怖的巨响，醒来见到自己的影子如海怪般在办公室里肆虐，那时一切已经成了这副无可挽回的样子，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及时赶到。
但他看看斯内普的脸色，决定还是长话短说。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试着用各种语气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只是让气氛越来越糟。
“你还掌握别的词汇吗？”斯内普终于打破了沉默。
哈利想了想，新的词汇随之而来：“有，别杀我。”
这是斯内普听过最不好笑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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