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她低下头,如常行着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皇上没有出声,他走到绣玥的面前,坐到了她面前的那个位置。
绣玥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低着头,皇上招招手,一个小太监躬身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上前来,瞧皇上的眼色,将其放在了桌边。
“都出去。”皇帝道。
“嗻。”
鄂啰哩领着一干奴才们退出去,随后从外面将门闩上。
房内只剩两个人,半晌,没有人说话。
“皇上……节哀。”绣玥低垂着头轻道了一句。
“逊嫔临死前跟朕说,是华妃指使兰贵人诬陷的你。朕过来问问你,逊嫔说的都是真的吗?”
绣玥摇摇头。
“不是兰贵人诬陷,确实是奴婢偷偷服下避子汤药。”
他有些意外于她这样的回话,目光在她脸上重新审视了一刻,“你倒诚实。”
“奴婢不想再欺骗皇上。”
绣玥跪下去,“奴婢从进宫第二次侍寝,皇上没再赏赐避子汤药,就开始私下熬煮偷偷服用。那时候皇上视奴婢如鲠在喉,几欲除之后快,嫔妾不敢怀上龙裔。”
“孩子都应该得到父母的疼爱,奴婢不想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个不被期待的境遇中,在皇宫里,失去了皇上的庇护,奴婢的力量根本无法保护她周全,到最后,就会如今日逊嫔娘娘一样的悲痛下场。”
“可是皇上,自从……自从钦安殿那一晚,您为奴婢不顾一切地挡住苦厄,奴婢就对您敞开了心扉,愿与皇上毫无保留地交付彼此。”
“也是从那时候起,奴婢就开始逐渐减少药量,不再服用汤药了。”
说到此处,皇上的表情微微动了一分。
“可也许是上天要惩罚奴婢这样的行径,也许是奴婢伤害了子女缘分,即便停服三年,依旧无所出。”
“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还是我,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对不起皇上,是我辜负了皇上为我所做的一切。”
“绣玥……”
皇上从座位上倾下身,将她拉起来,他闭上眼,无助道:“朕又少了一个子嗣,朕又没了一个孩子,是朕!朕对不起大清。”
他转过脸,目光飘远了些,“你担忧的没错,五公主……是朕对不住逊嫔,皇后膝下有三阿哥,逊嫔病重,原以为将公主交托给諴妃抚养,就是对公主最好,谁知到头来也不是最好,反而还害了她。”
“逊嫔她……朕原应该给她追封,按妃位的规制葬入妃陵,可她是自戕,按律不治罪已是格外开恩。”
“绣……”
皇上去拉她的手,才发现人已经不知何时昏倒在了地上。
“绣玥!”皇上从座位上匆忙起身,近了看,才看清她脸色苍白如纸一般。
“来人!宣太医!”
绣玥整个身子好像被人抱在了怀里,她的身体腾空,灵魂伴着思绪在静谧的深夜飞出去好远好远。
时光一下子退回到十八年前,她竟然看到了襁褓中的自己。
“老爷,她不可能是您的骨肉,十个月前,您还在扬州办差,现在这一个,绝对是杨氏背着您偷偷生下的孽种。不如,就溺了罢。”
“可是……”
“老爷,您可不能心软啊,传了出去,善府的名声就全完了。”
谁说她是孽种?她不是,不是!
她被沉在水里,呼吸困难,窒息的恐惧感全部涌上来,绣玥拼命地挣扎,她张开眼睛,几乎将拔步床边坐着的皇帝推下去。
“绣玥!”颙琰挥手,欲上前扶住自己的人统统退了下去,他坐回到床边,小心地揽过她的肩膀,“做噩梦了?哪里不舒服,告诉朕?”
绣玥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童年挥之不散的阴影,明明已经极力忘却了,不知为何忽然又重梦见了那一幕。
她捂住双眼,低下头平复了许久,慢慢清醒过来,瞧着房间内的一切。
不再是暗无天日的黑暗,灯光充斥着整个寝殿,宝燕,木槿柔杏和小禄子都站在远远的地方默默瞧她,她们都回来了,被封闭在暗无天日的那两日,好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绣玥有点疑惑,转头瞧着皇上,他瞧着自己的目光,也好似回到了从前,那时,兰贵人还没有站出来指证她。
难道时光真的倒流了?
“我在哪?皇后娘娘可传召我去储秀宫抄书了吗?宝燕!”
“小姐,”皇上在此,宝燕不好过去说太多,她轻声道了句:“您不用再抄书了。”
“太医,”皇上皱眉道:“如贵人这个样子,可是有何不妥?”
几个太医在不远处商量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太医院院判犹豫着上前回了话:“回皇上,太医们给如贵人把了脉,又细细问过如贵人的近况,贵人她……恐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近几日来的饮食和睡眠皆不足,情绪波动剧烈,导致脉象紊乱,胎像不稳,刚刚骤然昏厥,又是动了胎气。所以……所以……”
皇上的脸色变了一分。
刚刚太医回复他如贵人怀了龙裔,他一下接受不来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怔在那里,便急着去瞧绣玥,还未来得及细问,谁知这群太医躲在一旁窃窃私语了半天,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答复!
“所以什么!”皇帝从床边倏地站起身,“你只要告诉朕,朕的这个孩子,究竟保得住保不住!”
孩子?绣玥睁大了眼睛,她完全乱了思绪,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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