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梧沉默的坐在台阶上，没有进去。
她猜想着，沈朔言可能是战场上失意，所以受到了打击，才会变得这么不正常。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原来战场上的残酷，远远的超过了她的想象。
“不管我们怎么打，就是打不退日本鬼子，上面又不让撤退半步，兄弟们实在是扛不住了，到后来。”
沈朔言话没说完，就哽咽了一声，宋栖梧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早已经哭了。
“满地都是兄弟们的尸首，还有的被炮火炸断了手脚，在地上哭喊，我想救，可是不行啊，救不了，太多了，救了他们，兄弟们就全要死。
最后，我带着剩下的兄弟们退了，谢棠，你能相信吗，我竟然成了一个逃兵！”
宋栖梧躲在门外，紧紧的握住自己的双手。
怪不得回来了之后，沈朔言变得那么不对劲，他虽然不曾表示出来过，可宋栖梧却明白，他自幼便考入名校，转而投军又是不曾有过挫折。
这点傲骨，沈朔言应该有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战场上，会有如神助，此战又是全国统一战线后的第一战，必定能打个满堂彩，杀一杀日本侵略者的威风。
谁知现实残酷异常，他不仅仅打败了，不仅仅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袍泽兄弟死在面前而不能救，更重要的是，他做了军人，最不应该做的事情。
“逃兵。” 宋栖梧虽不懂军事，可这两个字的含义，她还是知道的。
作为一个军人，这是不应该存在的两个字，战场上，军令如山，如何能退？
怪不得，外面的战争，打的如火如荼，沈朔言却可以赋闲在家，甚至连军务也不甚要紧，原来，是出了这挡子事。
“放屁！”屋子里传来一声脆响，想来又是摔碎了一个酒瓶，谢棠义愤填膺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跑？等着给后面那群人当垫脚石？说是全国统一抗战，可谁不知内部争斗根本没能止的住！
中央军和地方军，始终融不到一起去，打仗的时候，各个指挥官都有自己的私心，想留着自己的宝贝疙瘩，中央军难道就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了嘛！”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何其曲折，纵然能蒙蔽的了老百姓，可身处其中的上至高官，下至军人，谁能看不透这其中的奥妙。
不过是人微言轻，说话做不得住罢了。
谢棠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逃就逃了，我觉得哦好做的根本没错，那上海到处都提前埋了火药，你们就剩下那几个人了，又能做什么？反正现在是多事之秋，他们现在也不敢做什么。
至于兄弟们的事，你也放宽心，莫说是他们，就是你我，上了战场，生死也说不准了。
能活下来的人，但为兄弟们的父母尽孝罢了。
你我都是无牵无挂之人，若是出了事，曼卿尚且还有岳家，嫂夫人可……”
虽然谢棠话没说完，宋栖梧也明白他的意思。
沈朔言家里的亲人，俱都不在国内，谢棠的父亲，位高权重，自然也比不得一般的老百姓生死堪忧。
唯有自己和方曼卿，两个女流之辈，一旦他们有事，便成了寡妇。
曼卿的父母尚且在国内，且以方家父母的行事，自然会护她周全，而自己。
屋内传来一阵沉默，许久，沈朔言才叹然道。
“对于栖梧，我甚愧疚。”
月上中天，曼卿方才迟迟赶过来，原来是医院事忙，她忙着照顾伤员，脱不开身，回去之后发现谢棠不在家，这才四处寻找到了这里。
彼时，屋里的两个人早已经喝醉的不省人事，宋栖梧将他二人，扶进了房间休息，正在收拾残局，方曼卿便急急的跑过来了。
宋栖梧摆手让他过来，道。
“别担心，都睡了，好在酒品都还行，不哭不闹，就是挺能糟蹋的。
正好你来，陪我收拾吧。”
方曼卿看见一屋子的残杯冷炙和酒瓶碎片，不由的咋舌。
“这，都是他俩弄得？”
谢棠是何许人也？牡丹花下赵子龙啊！
一贯都是以风姿见长，潇洒肆意却体贴至极，喝杯红酒，都要标准的三分之一量的。
沈朔言也不遑多让，除了没有谢棠骚包以外，其余没有不如他的，更别提他那一身的正气。
方曼卿不怕谢棠的发火，有时候，还真的挺怵沈朔言的眼神的。
可今天这场面，这明显就是醉汉喝多了闹事啊！栖梧还能说出他们酒品好，也是不容易。
“你家有没有什么古董之内的。”
方曼卿拿着扫帚扫去地上的瓷片，突然道。
宋栖梧正在收拾碗筷，闻言白了她一眼。
“你们这对夫妻挺有意思，一个喝多了，跑到我家替我丈夫瞎操心。
一个跑过来担心我家古董，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去看看谢棠的腿。”
方曼卿哪里知道先前谢棠的一番话，已经触到了自家这位姐妹的霉头了，委屈道，
“他要喝就让他喝，我看他回来以后每天过得挺憋屈的，左右他的腿也恢复了一些，喝不坏他的。”
收拾完残局以后，宋栖梧便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面纳凉，方曼卿累的气喘吁吁的坐在她旁边，歇了好半晌，才道。
“你这院子，比我家里安静好多。”
谢棠结婚的时候，便在外面买了房子，婚后他们夫妇便住在里面，没有同父母住在一起。
那房子，宋栖梧又不是没见过，标准的两层洋房，楼顶还有个大花园，并丫鬟好几个，在瞅瞅她这个小院子，宋栖梧实在是很难不想歪，笑着打趣道。
“嗯？要不我俩换换？”
结婚时，宋母也说要在这里买房子给他们当新房，宋栖梧觉得麻烦又奢糜，还不如这个小院子来的雅致，也就没买。
虽然亲戚里，难免有人笑话她嫁人嫁的穷酸，不过沈朔言的军职摆在那里，她的凤冠也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这才免去了很多闲言碎语，
方曼卿瞅了瞅这个院子，夜凉如水，坐在这里乘凉，肯定好不畅快。肯定比她那个四处都是耳目的洋房舒服多了。
“栖梧，其实我一点都没想到，你会嫁给沈朔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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